身后殿门声落了许久，谢珺瑶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眼睫在她眼底留下一道阴影。
“公主。”
身旁的宫人见她迟迟不动，大着胆子上前唤了一声。
谢珺瑶骤然惊醒，捧着圣旨一步步走下了玉阶。
她的眉眼自始至终都是低垂的，让人看不透她的神色。
贺骁尚还看不明她脸上的神色，但一垂眼，触及她手上的圣旨，就什么都懂了。
他眼眸弯弯，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那眼里温柔倒映出的，是她纤细的身影。除此之外，好像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东西。
谢珺瑶脚步停了，停在了他的不远处，似是不能再靠近。
贺骁眼里划过一抹伤感，但被他掩饰得好。
“珺瑶。”
谢珺瑶听他这般唤她，眼睫一颤，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嗯？”
贺骁一触及她那双微红的眸子，瞳孔顿时一缩。
这一刻的心悸，就是他这个不爱看戏文的人，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他强忍住窜上来的酸意，故作随意笑着看她。
动作可以骗人，但那双眼睛不会。
谢珺瑶看得分明，那里面带着的是绵绵不绝的眷恋与不舍。
她呆呆的看着，直到意识到自己情绪要崩溃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快速的低下了头。
贺骁的声音紧跟着而来。
“出现在这里的你，我很喜欢。”
他顿了一下，眼里的温柔更加的深沉，“也很欢喜。”
这话格外的熟悉。
谢珺瑶想了想，这好像是她与叶安景说过的话，没想到他会记得这般清楚。
她抬眼，看着他那时戏谑的笑容与眼前的这抹笑容相互重合。
她心不受控一缩，这好像是他，也好像不是他了。
谢珺瑶垂下眼帘，再度断了与他四目相对的视线，声音也恢复了平静。
“圣旨有云：罪臣贺骁位至侯位，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恶意谋害皇子，致使六皇子生命垂危、危在旦夕，兹事体大，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
“然朕念其昔日赫赫战功，特免去死罪，罢其侯位，发配边疆，三日后起程，不准懈怠，钦旨。”
是罪诏。
是的，谢珺瑶当时想都没想选的是罪诏。
贺骁每个字都听得格外的认真，随着她的话语，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加深。
待声音落了，他恭敬地叩首，用最洪亮的声音道：“微臣领旨。”
声音在殿前空洞的回荡，清晰的入了每一个人的耳里。
眼看他高楼起。
眼见他宴宾客。
眼见他楼塌了。
莫名的悲凉感不约而同在每一个人心里出现。
谢珺瑶僵硬的身子动了动，艰难的迈出步子，走到他的面前，将手中的圣旨递上。
贺骁含笑抬头，脸上并无半点悲伤之感，好似被降罪之人不是自己一般。
在他心里，官位与辉煌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唯有眼前之人，方才是真实存在自己心中的。
他双手接住旨，不松。
她等他接住旨，也不松。
四目相对之后，贺骁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
“我从不曾后悔过我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
谢珺瑶像是聋了一般，只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至于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她瞧着贺骁期待的目光，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垂眼道：“我也是。”
贺骁闻言犹如苦酒入喉，一路灼烧至心脏。
“那便好。”
至此，他再大的心，也只能说出这话了。
也不知是谁的手指忽然一动，碰了一下。
触电般的酥麻之感一股脑窜上了谢珺瑶的脑子，她恐惧的缩回了手指，紧紧的抱在怀里。
不待去看贺骁错愕的神色，她就直起腰身来，目视前方，用尽世间最冷漠的声音说道：“路途遥远，贺候保重。”
她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贺骁身子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转身。
他已经看够了她的背影了。
这一次，他累了。
谢珺瑶逃也似的步子，一刻没有停歇，直到逃到尚武门外，才一下子停住了。
她想要回头去看一眼，脖子却忽然僵得扭不动了。
她面色煞白，愣愣望着从不远处急跑来的曼霜，有些惊恐的问道：“曼霜，我这是怎么了？”
曼霜跑上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着谢珺瑶的脸欲言又止了好久，方才艰难的道了一句：“公主，你哭了。”
“我哭了？”
谢珺瑶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冰凉的触感告诉她：她哭了。
“为什么我···”
这话还没问完，她忽觉脑袋一阵眩晕，天地好像都在旋转。
她身子摇晃了两下，眼前一黑，直接摔在了曼霜的怀里。
“公主！”
贺骁蓦然回过头来，呆呆的看着尚武门，空无一人。
幻听了吗？
他止不住的苦笑。
没了他，她也一定会过得很好吧。
毕竟还有她爱的人在身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