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霜刚才那番话已经用了自己剩余的全部力气，再面对孙永思，说出的话语明显微弱了下来。
尽管微弱，但仍旧不卑不亢。
“奴婢不过是一心为了公主罢了，驸马也一定不想看着公主难过吧？”
孙永思也不答话，只是轻笑一声。
这饭吃到一半，带镜秋的小婢女没回来，却来了另一个人。
她是孔氏身边的芳云。
芳云气喘吁吁的跑进门来，一进便就一眼瞧见曼霜坐在那儿，明显有些震惊。
孙永思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出声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慌慌忙忙的。”
芳云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来，急声道：“驸马，您快些过去看看吧，小公子一直哭个不停，夫人都快急哭了。”
曼霜闻言，不屑地勾了下嘴角。
这套说辞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都听厌了，孔氏还是锲而不舍的。
但她也不出言阻拦，只有孙永思走了，她才能与公主说话。
孙永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端坐在那儿的曼霜，没有动。
芳云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只以为他记挂谢珺瑶，不愿随她去。
她想起临行前孔氏的嘱咐，有些急了，忙又道：“驸马，您快些去看看吧。小公子嗓子都哭哑了，这般下去如何是好啊！”
纠结的难色染上孙永思眉眼，正当他不知该如何的时候，碧漪贴心的开口道：“驸马，去吧，公主这儿还有我照顾呢！”
孙永思回头看她，对上她熟悉的视线，顿时了然。
他再没了犹豫，火急火燎的跟着芳云走了。
待孙永思走，曼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碧漪一路将孙永思送到门口，直到孙永思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慢悠悠的转身，再踱步走回来。不语
她立在曼霜身后，含笑唤了一句：“曼霜姑娘。”
如此熟悉的一个称呼却让曼霜直接变了脸色，她下意识的去看谢珺瑶，果见她一脸的诧异。
谢珺瑶蹙着眉，皱着小脸，满是疑惑的问道：“曼霜，你在唤谁呢？”
碧漪浅笑不语，摆手打发下屋内所有的婢女，又给谢珺瑶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她的手上。
谢珺瑶之前吃了太多东西，吃得又杂，肚子里涨得慌，不想喝水。
她刚想摇头，又对上碧漪威逼的视线，立刻老实的接过水，饮了一口。
碧漪这才满意的抬起身子，不紧不慢的道：“奴婢还能在唤谁呢，自然是唤这位曼霜姑娘了。”
她又走到曼霜的身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她的秀发。
曼霜的发丝没被动一下，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到底要干什么？”
碧漪也不理会她，看着谢珺瑶愈加迷糊的视线，无害的浅笑道：“我只是想让公主知道真相啊！”
曼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拿事实刺激公主，让公主病情加重，从此清醒不过来。
她不能让碧漪这么做！
她料到碧漪想法的同时，碧漪也料到了她的。
碧漪抢先一步开口道：“公主，我不是什么曼霜，她才是曼霜。她为了你入地牢，受刑拔掉了十个手的指甲，你忘了吗？”
谢珺瑶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掐着自己的手，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曼霜，刚想摇头，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画面。
是一个盒子。
她看着自己伸手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赫然是人的十个手指甲。
“啊！！”
谢珺瑶害怕的抱着头跌坐在地上。
曼霜一瞧见她这模样，立刻急了，想要起身上前，却被碧漪一把推倒在地。
碧漪邪恶笑着大步上前，一把把谢珺瑶从地上捞起。
“你还记得阿赟吗？”
谢珺瑶惊恐的眼眸茫然的看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
碧漪作恶般笑着说道：“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一遍声音比一遍大。
谢珺瑶呼吸忽的急促了起来，眼眸里溢满了泪水。
她突然一把把碧漪推开，爆发了一声怒吼：“你胡说！”
碧漪立刻从地上爬起，用更高的声音反驳：“我没有胡说！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个郎艳独绝、才扬天下的太子死了，死在了你最爱的贺骁的手上！”
她一点点靠近谢珺瑶，含笑问道：“你还记得上元节那日你说的奇怪男人吗？他是贺骁，你最爱的人，可他骗了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你，然后杀了谢赟！”
谢珺瑶起初还反抗，后来听着这些话，她开始呆愣了起来，像是一个失了魂的傀儡娃娃。
“阿赟，曼霜，贺骁。”
她声音茫然的把这三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曼霜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彻底慌了，她不顾什么上前，一把推开碧漪，紧紧抓住谢珺瑶。
“公主，不要听，不要听！阿赟没有死，贺骁也没有骗你，曼霜···”
她哽咽着，咬牙说道：“曼霜也不是我！她都是骗你的，她都是骗你的，公主！只要你好好的，痴傻又如何，不记得我又能如何！我可以是吴妈，也可以是刘妈，可以是任何人。哪怕你让我去死，我也都可以的，只要公主你好好的！”
她歉疚的重复道：“我不该来的，我不该来的，我不该为了那见你一眼的贪念，今夜来到这里。我若是不来，你怎么会这般呢。我就应该死在那间小屋子里，公主！”
曼霜抱着她痛哭起来。
谢珺瑶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呆呆的坐在那儿，重复着：“阿赟，曼霜，贺骁。”
“阿赟曼霜贺骁。”
她一遍遍话语加快起来，快到听不见其中的名字。
最后她捂着自己的心，爆发了一声凄厉的嘶吼：“阿赟！”
曼霜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见她眸色清明，里面尽是杀意和恨。
“公主？”
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碧漪也注意到了谢珺瑶的异样，那副神情那般的陌生又熟悉。
是她！是她回来了！
碧漪吓得身子往后一缩。
谢珺瑶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直直的盯着前方。
“贺骁，我要杀了贺骁，我要杀了他！”
曼霜死死的抱着她，不让她走出一步。
“公主，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谢珺瑶低声嘶吼。
曼霜只是抱着她哭，吐不出一句话来。
谢珺瑶拼了命挣扎着，最后挣扎不得，只能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贺骁我恨你！”
话落，她紧绷着颤抖的身子忽的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
曼霜惊恐的看着她，上前一把抱住。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碧漪瞧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谢珺瑶，彻底舒了一口气。
药效终于发作了。
“你叫不醒她的。”
碧漪冷漠的提醒道。
曼霜闻言，惊骇的回头紧盯着她，厉声质问道：“你给公主吃了什么？”
碧漪脸上冷漠的没有一点的表情，她随意道：“吃了什么？一点点的能让她睡觉的东西吧。”
曼霜忽的想到了什么，立刻转头去瞧桌上的那杯茶水。
是那杯茶，是那杯茶出了问题！
碧漪发现她注意到了那杯茶，也不慌，优雅的从地上爬起来，慢悠悠的往桌子那儿走。
“是啊，就是这杯茶。我在这杯茶里下了药，不到明日，她醒不来的。”
她拿过那杯茶，转身挑衅的俯视曼霜。
“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你能反抗得了什么呢？”
曼霜看着她一步步的逼近，已经明白了她想要干什么，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我只要一叫，就会惊动外面的人，到时候就是驸马也保不了你。”
碧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了两声。
“曼霜姑娘，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我今夜费尽周折做这么多事，怎么会连这点都考虑不到呢？”
她冷眼看着曼霜，“你就别反抗了，反抗也没有用了，不如乖乖的，还免受些皮肉之苦。”
曼霜身子已经退到了墙根，再也无路可退了。
她现在再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拿话来吓唬碧漪。
“公主现在已经清醒了过来，待明日你这个的药效一过，她不会放过你的！”
碧漪脸上毫无惧意，不在意的笑了笑，“好吧，那我就等到明天，看看她是如何不会放过我的。”
曼霜看着她轻松的脸，惊骇住了。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般的肆无忌惮？
未等她想明白，碧漪已经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行掰开她的嘴，把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遭灌了进去。
曼霜反抗的那点力气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反倒是让茶水洒了一身，自己也呛到了。
碧漪收了手，把杯子随意往地上一扔，傲慢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脸。
“我已经看够了你们作威作福的模样。你们昔日嚣张跋扈之时，可曾想到过今日凄惨之境？”
曼霜剧烈的咳嗽着，茶水已经呛入了她的胸腔内，让她胸口绞着的疼。
她好不容易得了丝喘息之空，立刻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她还想再问什么，翻涌上来的窒息之感，让她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根本无再问的机会。
碧漪沉默的欣赏着她这狼狈的模样，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曼霜的视线一点点模糊，头也是跟着一阵阵的眩晕。
她用力甩了甩头，却没有一点的作用。
她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得空气，感受着自己的意识一点点的模糊。
她朦胧的视线里，看着碧漪得意的笑着一步步走在，俯下身子，蹲在她眼前，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
“曼霜姑娘，你放心，公主以后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同时，我也衷心的希望你能投个好胎，以后···”
声音忽的断了。
碧漪哼哧哼哧的把曼霜拉出了屋子，她吃力的站直身子，打了打自己的手。
她没好气的道了一声：“饿了这么多天还这么沉！”
她厌恶的瞥了一眼失去意识的曼霜，一把拾起旁边放着的铁锨，在树下寻了个地方就开始哼哧哼哧的挖了起来。
她一边挖，还一边絮叨着：“这棵梨树是从燕州千里迢迢运来的，在公主府初建那日栽在这里。我本想把你埋在那片腊梅之下，后又想起这棵梨树来。她这般喜欢你，也这般喜欢这棵树，你们倒是很是相配的。”
碧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费力的直起身子，看着地上的曼霜。
“你也不用谢我，我把你埋在这儿，想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待春日，梨花盛开之时，我会带着她来这树下喝茶，她一定很是开心。只是她应是不知道这棵树下还埋着你。若是她知道了，该是怎么一副有趣的模样呢？”
她似是想到了那幅场景，咯咯掩嘴笑了起来。
“嗖——”
碧漪的笑声忽的停住，她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再困惑的低头瞧了瞧，一小点血迹。
这是什么？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曼霜面无表情的坐了起来，转头冷漠的看着她。
碧漪一下子就吓傻了，哐当一下摔坐在地上。
“你·你·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