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响,牢门被打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让牢房内终于有了一点光明。
谢珺瑶的眼睛长久陷入黑暗之中,一时适应不了这光,睁不开眼来。
待慢慢适应了,她再移开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身奢华的凤袍。
她顺着凤袍往上看,看到的是叶英熟悉的面容,只不过这面容上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讥笑。
见惯了她佯装温柔和善的模样,第一次见她真实嘴脸,谢珺瑶还真有些不习惯。
至于叶英身着如此华丽的来此,是为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
耳畔传来一声怒喝:“太后娘娘来此,还不快行礼!”
一向到哪都被供着的谢珺瑶,难得能听到如此粗俗的言语。
她没有动,含笑看着面前的叶英,明知故问:“母后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看看儿臣了?”
叶英身后的内侍还要训斥,却被叶英抬手拦下。
“你们先下去吧,哀家要单独与长乐说些体己话。”
“体己话?”谢珺瑶讥讽道,“母后不会是想在屏退众人以后,毒杀儿臣吧?”
叶英巧笑,“不至于,现在的你不值一提,还不至于哀家费心如此。”
众人退下以后,牢房里只剩下叶英和谢珺瑶两人。
谢珺瑶随手指了一个地方,热情道:“母后快坐呀,别总站着,您身子不好。”
话说得颇为体贴,叶英一看她手指的地方简直是脏秽不堪。
谢珺瑶见叶英没有动,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母后今日的穿着确实不适合席地而坐,是儿臣疏忽了。”
她话锋一转,“母后这大喜之日,还能记挂着儿臣,抽空过来看看儿臣,儿臣当真是感激涕零啊!”
她脸上笑意盈盈的,倒真是一副感激模样。
叶英拂袖,踱步在牢房内,宫裙的长摆拖地。
她四处都随意打量了一眼,牢房远比她想得要小,其中的物件更是少之甚少。
看来,这牢狱里狱卒并没有松懈她说的话。
“哀家与你虽不是亲生母女,但也算是母女情深,这等好日子,自然是要与你分享喜悦的。”
她顿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浓。“不知长乐你可高兴?”
谢珺瑶抚掌,“高兴,自然为母后高兴,当了寡妇,有了听话的儿子,怎么能不为您高兴。”
这句话直接让叶英变了脸色。
“你机关算尽,却沦落至此,感觉应该也不错吧?”
这话分明是从她牙缝里吐出的。
“儿臣输得心服口服。只能说,儿臣的手段比之母后,还是不够下流恶毒。”
谢珺瑶顿了一下,笑得别有意味。“毕竟弑君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情,还是要由母后亲自来。”
叶英不屑的轻笑,否定道:“长乐你是错了,弑君的人可不是哀家,是你。”
谢珺瑶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母后何必遮着掩着,还是说你也知道你自己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叶英并不在意她的话语,反问道:“长乐你就干得少吗?”
谢珺瑶缓慢的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叶英。
“母后相信天地报应吗?”
“不信。”
“儿臣从前也是不信的,但儿臣现在信了。母后现在手上沾着我母后孝德皇后,我父皇东武帝,我弟弟阿赟的血,若报应下来,母后这一身太后的凤袍抵挡得起吗?”
谢珺瑶手指一寸寸抚着凤袍,眼神逐渐痴迷,笑容逐渐邪恶。
叶英冷眼瞧着,胳膊往后一撤,衣袍从谢珺瑶手上滑落。
“哀家等着。”
谢珺瑶头也不抬,恭敬地行礼道:“儿臣恭送母后。”
叶英走了两步,忽的又停了,她回过头来,笑容意味不明。
“对了,你还忘了算一个人。”
谢珺瑶不说话,静候她的答案。
叶英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你自己。”
说罢,扬长而去,不给谢珺瑶一点的反应时间。
谢珺瑶手指紧攥着衣裙,看着早就没了影子的门口,似有若无的勾起嘴角。
“真的结束了吗?”
叶英从牢里出来,面色就有些阴沉,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冰玉险些要跟不上。
“太后娘娘您慢一些,莫要摔倒了。”
对于冰玉的话,她置若罔闻。
冰玉只好招呼身后的宫人快步跟上。
叶英一路疾走回了未央宫。本来她成了太后以后,应是要搬到慈宁宫的。但她嫌搬来搬去的麻烦,自己住着也不习惯,便就没搬过去。
所以,成为新帝的谢渊没有办法,只能给自己的皇后卫南春搬去原先孝德皇后住过的长春宫。
叶英刚走到未央宫的门口,便就远远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可她停下了,身后快步跟着的冰玉她们可停不住了。
冰玉一见她停下,急忙刹车,好不容易才勉强在她身后停住了。
正当冰玉准备舒一口气的时候,身后的宫人接二连三的撞了上来。
冰玉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撞在了叶英的身上。
“哎呦!”
伴随一阵嘈杂的喊叫声,大家都一骨碌摔到了一块去。
好在冰玉及时拉着叶英,才不至于让叶英摔到最底下去。
冰玉小心扶着叶英起来,紧张地上下打量。“娘娘,您没事吧?”
叶英满脸的怒气,朝着那群宫人就发作道:“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也想哀家步了先帝的后尘嘛!”
一群宫人急忙跪下认错:“太后赎罪,奴婢知错了。”
叶英气撒不出来,就堵在胸口难受,她刚想处置这群不长眼的宫人,就听见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姑母。”
叶英一下子怔住了,她还忘了身后站着叶安景。
她缓慢的转回身来,看着叶安景,他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奇怪,惊异中带着恐惧。
这种目光,她好像见到过。
那天也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姑母你在做什么!”
叶安景一进殿内,便见叶英的动作,一下子愣住了。
叶英闻声手一颤,瞬间更多的粉末倒进了汤里。她慌张的抬起头来,见到是叶安景,下意识的忙用身子挡住桌上的汤碗。
可一切都晚了,挡不住了。
“这是什么?是陛下的汤吗?”叶安景迟疑的问,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叶英见瞒不住了,立刻朝着叶安景身后的宫人怒喝:“你们这群东西都干什么吃的!来人也不通报一声!”
宫人一脸的委屈,想要说话却又不敢说话。
叶安景见她如此反应,心中的所有都被印证了。他缓慢的抬起头来,机械的吐出一句话:“姑母,是你说我来,不用人通报的。”
这么一说,叶英瞬间想起有一次,因着麻烦,她是这么对宫人说过。
她彻底慌了,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叶安景的胳膊。
“元衡,你听姑母,姑母只是···”
这话还没说完,叶安景就甩开她的手,一步步走到那汤碗前。
他拿勺子舀起一勺,刚送到嘴边,就听见身后叶英急声高喝:“不能喝!”
叶安景没有停,勺子顺着嘴边,递到了鼻子下面。他嗅了嗅,满脸尽是失望之色。
“听闻这几日天热,陛下胃口不好,御膳房做什么也不想吃,唯独只吃姑母亲手所做的汤,日日不停。”
他平淡的话语却让叶英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叶安景缓慢的转过身来,“人人都道帝后情深,我也曾为姑母你高兴,终于捂化了陛下的心。却没想到···”
他再也说不下去。
“你不是我认识的姑母,你不是我的姑母!”
他摇头否定着往外跑。
叶英娇躯颤抖,没了法子只能吼道:“我捂不化他!永远都捂不化!因为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叶安景的脚步停住,“所以,姑母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就要下毒毁掉吗?”
那时被一句话哑了的叶英跟现在的她一样。
叶英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佯装一切没有发生过的,让冰玉吩咐人上茶。
她坐在上首,见茶上了,方才开口问道:“元衡今日来时为了什么?”
“姑母不知道吗?”
一句简单的反问让叶英的心急跳不止。
她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指了指刚上的茶盏,“先喝茶吧。”
她想别开话题,但元衡显然没那个意思。
“长乐公主在哪?”
叶安景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叶英垂下眉眼,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方才道:“在她该在的地方。”
“除了公主府,还有什么地方是她该在的地方?”
这话很显然,叶安景曾经去过公主府。
叶英没有说话。
叶安景直接愤然起身,“姑母明明答应过我的!只要我隐瞒下那件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您就会放过长乐公主。为什么您说话不算数了?”
叶英抬起头来,紧盯着他,“你这是在为了她质问我吗?”
叶安景摇头,“姑母,元衡哪敢质问你。元衡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姑母要说话不算话。”
叶英看着他满含失望的眼神,有些心虚的躲开。
“因为她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