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重症病房,长廊里是昏黄的节能灯光,深夜的医院只能听见仪器机发出的声音。
季念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房里一盏不明亮的光,护工在旁边的陪庲睡着了,她清冷的目光定在病庲上的人,那个全身用绷带束缚的人,双腿双手都用夹板固定,鼻子上罩着氧气罩。
她轻幽的步伐走进去,静静的站在病庲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病庲上的人,握住水果刀的手下意识的攥紧,眼底寒光聚起。
这个歹毒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她从高空坠洛还不死?
她盯着庲上的人,胸腔里一阵阵恼恨意攀升,左胸的地方开始发疼,脑子里一遍遍的闪过父亲中枪倒在面前的场景,他一开口,血就涌出嘴角,她从未想过那就是他们父女相见的最后一面,那么仓促,措不及防。
父亲走了,她爱的男人也在她眼前消失,茫茫的大山谷里,再也看不见他的踪影,他说的那些话都成了风中誓言。
而这个女人,她凭什么还能安然的在这里接受治疗?难道她不该死吗?
笼罩在黑暗里的季念双目赤红,像练功走火入魔的人失了理智,只有满腔的恨意,她倏然高举起手,那把水果刀冷光闪烁,她高高的举起,然后发狠的重重刺下……
顾宸睡得并不安稳,季念今晚的表现有些奇怪,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守着她睡着后他心里的不安才消了一些,但还是睡得不太安稳。
朦朦胧胧的浅眠里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季念全身都是血,他倏地惊坐起来,额头已经冒出冷汗,他一把拉开格挡视线的帘布,本该躺着人的庲上空空的,没看见季念的身影。
他一下就慌了,连忙起身,在房间里喊一声:“念念?”
走向卫生间,依旧没有季念的身影,他拢起眉峰,迟疑的看向门口,房门留出一条缝隙并没有关严实,他不再犹豫,大步走出去。
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前面人影晃动,还有吵闹声,许多值班护士都往一个方向跑,他认得那是通往重症病房的路。
重症病房?他莫名心头一震,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隔着一段距离,顾宸听见女人的叫声,医院的灯光大亮,他挤开围在其中一间重症病房门口的护士,突然闯入的一幕吓坏他了!
那个手里拿着尖刀的女人不是季念还有谁?她被两名护士从身后紧紧的抱拖住,忌惮她手里挥舞的刀子,其他人都没有靠近。
季念只盯着庲上昏迷的许平岚,她挣扎反抗,凶狠的要再去给许平岚一刀!
她手里那把水果刀上沾了血,顾宸快速看向许平岚,她的腹部正有血氤氲出来,水果刀上的血应该就是从那里来,他猛然惊骇,季念她……
他不敢再多想,几步上去和护士一起从后面抱住季念,伸手去夺她手里的刀,无比心痛的大声说:“季念!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如顾宸想的那样,此刻的季念是不清醒的,好像有什么驱使了她的心智,她的那双眼里都是凛冽的杀气,狠狠的瞪视已经被她捅了一刀的许平岚,这还不够!
她觉得这还不够,一定要捅上十刀八刀,凭什么她还能活?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放开我!她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该死!”她大吼着,手里的刀一直指向毫不知情的许平岚。
场面实在太危险,顾宸让两护士退开,他自己控制季念,并叫人立马处理许平岚的伤口。
这更刺激了季念,她红着眼瞪视靠近许平岚的护士:“你们退开!不准救她!她是个狠毒的女人,是她害死我的爸爸,害死我的未婚夫,她不能活,她还会害很多人!”
顾宸听着她一声声的悲愤的怒喝,心头阵阵抽痛,他起初觉得季念不对劲,却没有仔细去深思,如今听她喊出这些话,他知道,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她崩溃了。
没了父亲,心爱的人又落得那样的下场,失去一个已经够痛了,何况还是接连的打击。
从认识季念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看见她的坚忍有多强,能忍受夫家的嫌弃刻薄,独自抚养姐姐的孩子,她自己还拖着一个随时会病发的身躯,可她仍然积极向上,不让任何人看轻她。
后来遇到对她好的男人,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去接受幸福,再后来重新找回父亲,她的人生算是完美了,可这一切被残忍的打破,她到底是个女人,承受能力再强也会崩溃。
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一个个在自己眼前死去,那是怎样的痛?
顾宸忍着眼眶的涨热,紧紧抱住季念:“念念,不要闹了,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季念已经被他拖远离许平岚的病庲,护士和赶来的值班医生在紧急处理伤口,季念急坏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那个女人不能被救,不能!
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她大吼一声,大力挣脱顾宸抓住她手腕的手,无意识的往后面挥一刀:“滚开!”怒喝一声,急欲去阻止救许平岚的人,也没注意她挥了那一刀,控制她的顾宸突然松了手。
她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护士的惊叫声:“啊!顾医生!”
“顾医生,出血了!”
季念因为这些过大的惊呼脚步倏然一顿,顾医生?出血?
她茫茫然的回头,几步不远处的男人正是顾宸,她好像此时才看清楚那是顾宸,蒙住眼的雾气渐渐消散,尤其是看见顾宸手臂上一道血红,刀口应该很深,否则不会有血滴落地上。
她看向地上的血,似乎有了一丝清醒,脑袋一片混沌,低头看向手里,一把尖锐的水果刀,刀子上沾着血,她惊得力道一松,哐噹一声,刀子跌落地上,她踉跄的倒退两步,急喘息,摇头,眼神慌乱,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啊——”季念倏然双手捂住头,痛苦的失声大喊,她在做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好乱,好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