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天边一道闪电落下，外头一声惊雷响起，原本就乌压压的天，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程小九满头满脸的血，在忽明忽暗的屋子里，形同鬼魅。
连那老媒婆都吓白了一张脸，嘴里呐呐道：“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程小九的温顺情子在土坑村是出了名的，今儿个闹出这么一出，想不叫人往别处想都难。
吴氏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但怕归怕，她是不相信程小九真的敢杀人，因此，吴氏冷静下来之后，跳起来就指着程小九咒骂起来：“天杀的死丫头，你敢拿着刀对着你奶奶，你还有没有良心，是谁养你这么大的？叫你嫁个人又怎么了？又不是让你去死，你非要闹成这样，气死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按着吴氏说的，倒是程小九不仁不孝了。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呢。
换作原身，早就服软了，可程小九知道，吴氏这个恶毒的老太婆不过是逼自己就范罢了。
她冷笑了两声，朝着吴氏重重的‘呸’了一口，而后大着嗓门骂道：“就你这种人，还敢说是我奶奶？你有见过奶奶将自己的亲孙女往火坑里推的吗？你有见过奶奶骂自己的亲孙女是‘天杀的’吗？你有见过奶奶拿了自己亲孙女给人洗衣服的钱去贴孙子的吗？我呸，奶奶？我看你就是毒妇！”
一翻话，气的吴氏两眼翻白，“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却是心虚了。
程小九却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骂道：“我说的哪句不对？哦，对了，你还剥削我娘的嫁妆，我娘死后，你就把她的嫁妆占为已有，我娘是商户出身，有不少好东西，全收你房里了，你不仅是毒妇，还是强盗！”
说完这话，屋子里唏嘘一片，程家的亲戚原本以为吴氏只是重男轻女，眼下看来，她是苛待整个二房。
二房媳妇死了，她的东西本该由程银牛收着，或是分给两个孩子，又怎么会落到吴氏的手里？
程小九说的倒也没错，这就是明抢！
“你……胡说，我不过是帮你们收着，你娘那点东西，值几个钱？”吴氏万万没想到，程小九今儿个竟会将这事也抬出来说。
二房媳妇死了七年了，那些东西是吴氏七年前就占过去的，一直以来，二房也没有任何怨言，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呸，谁不知道我外祖家以前是做生意的，家境殷实，我娘嫁进你们程家的时候，带了好几箱子东西，村子里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当年还夸过我外祖家大方，怎么？如今翻脸不认人了？”
谁会料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程小九，竟是这样的牙尖嘴利。
吴氏被骂的哑口无言，一张脸青白青白的，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她只得装晕，可惜的是，程小九却没打算放过她。
既然闹了，那她就要闹大。
“今天不是我出嫁吗？你把我娘的嫁妆拿出来，我娘死前说了，要给我一对玉镯子、一对金耳环，还有三十两银子做嫁妆，你拿出来，我立马就去李家！”
吴氏这回是晕了又醒了，瞧见程小九作势就要往她屋子里跑，吴氏着急忙慌的就拦住了她，“死丫头，你敢？程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作主，嫁妆没有，命就有一条，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意识到口舌之争斗不过，吴氏干脆来硬的，眼角的余光狠狠的瞪向程银牛，似乎在责怪他养了个‘好’女儿，两人一左一右便要将程小九押出去。
却不想，程小九动作比他们还快，一个反手，便将吴氏制住了。
五十多的老婆子，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立马就疼的‘嗷嗷’直叫，“天杀的，我程家是造了什么孽啊，竟出了这样的孽障，老天爷啊，你一个响雷劈死我吧，我不活了……”
程银牛见母亲疼成这样，酒一下子全醒了，上前，指着程小九吼道：“死丫头，你还不快放手？若是你奶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押你去见官不可！”
程小九怒极反笑，真是亲爹啊，只看见她欺负别人，却瞧不见别人欺负她。
猛的抬头，冰冷的目光望向程银牛，程小九的嘴角还噙着浅浅的弧度，“你去告啊，把官老爷请过来，看看是你们卖人有理，还是我这个被卖的有理！”
这么一说，程银牛还真被吓住了。
东启买卖人口是要经过官府的，当然，私下里交易的人也不少，只要不闹到官府去，就无人查。
可若是程银牛自投罗网，官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思考过后，程银牛咬着牙走向那老媒婆，脸上堆了笑脸：“你们先回去吧，就跟李大嘴说，明天再把人送过去，你看，这丫头今儿个也伤了脑袋，我怕她到李家去会发疯，到时候伤着人就不好了！”
老媒婆瞧着屋了里的情形，点头：“成，明天一定要送去才好！”
一群人如鸟兽般散了，程小九只觉得浑身脱力，她将吴氏往前一推，而后重重的坐在了身后的板凳上。
原身撞那一下，伤的可不轻，脑袋一直都晕乎乎的。
再加上，莫名多了别人的记忆，程小九此时是又晕又懵逼。
吴氏一屁股栽倒在地，又骂骂咧咧了几句，不甘的扶着老腰出去了，程银牛连忙上去挽扶。
待耳边清静了，程小九这才放下手中的镰刀，抚额沉思。
“姐姐，你的头还疼不疼，小七去摘些草药来给你敷上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小七去给张婶婶割猪草，张婶婶会给小七做吃的……”
八岁的孩子，瘦骨嶙峋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程小七伸手替程小九擦着额头上的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噙着心疼的泪水。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的温暖，多少个寒冬腊月，家里不够棉衣，他们就是抱着相互取暖而度过来的。
“姐姐不疼，也不饿，小七，姐姐带你离开这里！”
程小九说罢，就去拉小七的手，这个家，她是一刻都不想留了。
原本以为程小七一定会兴高采烈的同意，却不想，这小小的孩子竟犹豫了。
程小九不解，“小七，你不想离开程家么？”
程小七摇头，声音很小，几近呢喃，“我们都走了，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