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琅笑了一下,说:“应该是不打算的。”
而后他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阮瑜的肩膀上,搂着她往前走,“先去见见。”
*
陆松和田秀娥住在东宫西院的客房内。
两人盘着腿坐在床。上,床。上摊着一大堆金银玉石,田秀娥拿起一块金子往牙口上怼了一下。
“老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田秀娥笑的嘴都合不拢。
陆松拿了一块玉在手里摩挲,叹气道:“就是那臭小子不肯认咱们,老在太子爷的地盘待着也不是办法……”
田秀娥吊起眼来骂:“没良心的兔崽子!老娘辛辛苦苦十个月生他下来,喝的是老娘的奶水,吃的是咱们嘴里抠下来的粮食,说翻脸就翻脸!要是没老娘,他是个屁!”
阮琅和阮瑜来到屋外的时候,刚好听见田秀娥在骂娘。
阮瑜呆了呆,难以置信的看向哥哥。阮琅的手在她脑袋上顺了两下,说:“乡下人,话有点儿粗。”
阮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
屋里丫鬟环立,一个个眼中都有嫌弃之色,见太子公主驾到,忙收了表情行礼:“给太子请安,给公主请安。”
陆松和田秀娥听到声响,愣了一下用被子把一床的金银珠宝盖住,穿鞋下床笑呵呵的迎出来。
“太子殿下,这位是公主么?”田秀娥虽然笑着,但眼神给人的感觉还是很精明,盯着阮瑜上下打量了几番,啧啧道:“真不愧是皇宫里养出来的,真标致!公主今年多大了?”
阮琅替妹妹接话:“她二十了。”
“二十了?”田秀娥面露惊讶,笑道:“我当公主二八年纪呢,长得水灵灵的,跟未出阁的女孩儿似的。”
田秀娥拉过阮瑜的手,热络道:“我一见公主就亲,倒像我亲生女儿,这可不是天生的缘法儿么?公主过来坐,我从老家带了点儿土产来,公主尝尝。”
陆松冷哼一声插话道:“你收收吧,人家哪里会吃你乡下的腌臜东西?”
田秀娥瞪陆松一眼,很不满自己男人阴阳怪调的,大嗓门喊起来:“你懂什么?人家山珍海味吃多了,还就想吃咱们乡下的土产呢!”
田秀娥把阮瑜按坐在凳子上,自去行李中翻找。
阮瑜脸色尴尬,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让人家没面子。田秀娥翻了一会儿,“找到了!”
她捧着一个小包袱来,里面像是一些晒干的馒。头片。田秀娥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黑黢黢的罐子,一打开,满屋子的辣味儿。
“这酱是我自己腌的,味道足!你们皇宫里的饭菜虽然好,就是太淡了,吃着嘴里没滋味儿,我就拿这酱拌一拌。”
田秀娥咂咂嘴,左手拿起馒。头片,右手用勺子往罐子里挑出一点辣椒酱来,往馒。头片上抹,抹完了朝阮瑜跟前一递:“又香又脆!公主快尝尝!”
阮瑜全程处于呆滞的状态。
田秀娥就快怼到她嘴边了,她不得已拿起来,张口小小的咬了一块满头片,没有碰到红色的辣油。
田秀娥笑起来,“你们宫里人吃东西就是秀气,这一口能吃到啥?这么一片我两口就能吃完。”
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吹牛,特地给自己也抹了一片,大口一咬,嘎吱嘎吱在嘴里嚼着,再一口,这馒。头片就被吃干抹净了。
阮瑜:“……”
“太子要不要尝尝?”田秀娥又拿起一片,准备往上面抹辣椒酱。
“多谢,我不用。”阮琅笑着拒绝。
田秀娥一脸遗憾,又抹了一片递给陆松,然后把包袱扎紧,一边不知道在跟谁解释:“万一受潮了就不好吃了。”
阮瑜捧着馒。头片左右为难。
一来她口味清淡,几乎不吃辣,二来这馒。头片……她并没有觉得好吃。
阮琅走到她身后来,手指拈起馒头片递给田秀娥,笑说:“夫人盛情我们心领了,我妹妹从小就不吃辣,还是还给夫人吧。”
陆松及时补刀:“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们哪里吃得惯我们乡下的腌臜东西?快收起来,别丢人现眼了。”
田秀娥脸色也有点儿尴尬,又局促又气,但对着阮琅和阮瑜也不敢说什么,只狠狠剜了陆松一眼:“谁丢人现眼了!怎么,还真以为自己是侯爷老子了?他还没认你呢,你现在也就是个乡下穷种地的!”
陆松摇摇手,“我懒得跟你说。”
田秀娥的脾气一点就爆,来京城遭人白眼就算了,连自己男人都嫌弃起她来,这谁受得了?
两人眼看着要大吵一架,阮琅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告辞”,带着妹妹远离战场。
刚出门,身后就传来了田秀娥哇啦哇啦的叫骂声,一屋子的宫女生无可恋的堵上耳朵,各自找事儿走开。
阮琅静静观察妹妹的反应。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人与人之间,的确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陆野混的再像个达官贵人,骨子里也是低贱的,更何况还在斗场那个肮脏的地方混了几年。
莫说肖想他的妹妹,就是朝廷随便一个官员的女儿拉出来,配他都绰绰有余。
阮琅希望妹妹可以想明白。
阮瑜低着头考虑了半日,道:“封诰的事先缓缓吧。”
阮琅一挑眉,对妹妹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为什么?”
“那两位还不懂宫里的规矩,急急忙忙封诰怕是不妥。到时万一在父皇面前闹了笑话,传出去,不知怎样难听呢。”阮瑜语气和缓的跟阮琅打商量,“而且一旦受了封,百官难免要带着夫人上门拜访祝贺,这两位哪里会应付?”
官员之间的应酬交际是门学问,女人之间则更是你来我往锋芒暗藏,一着不慎,便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连带着男人也要受累。
田秀娥对这些可是一窍不通。
阮琅笑了笑。
他这个妹妹,真是越来越让他意外了。
不仅不嫌弃陆野的出身,反而设身处地的为陆野考虑起来。她应该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这番话时眉眼间的温柔劲儿。
阮琅把目光投向别处,尽量压着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过了会儿又把目光转回来,笑道:“请封的折子已经批下来了,这段日子都在着手准备,这时候叫停……恐怕不合适。”
“那……”阮瑜为难的问:“是什么时候?”
“下月十五。”
还剩不到一个月。
阮瑜抿了抿唇,并没同意阮琅就这么草草把事办了,只是说:“我先跟陆野商量一下,能往后推几天就推几天。”
阮琅笑笑答应:“我尽量。”
然而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那我先走了。”阮瑜朝他微微颔首。
阮琅一笑,目送妹妹走远。忽然想起一事,上前几步捉住妹妹的手臂,问她:“你有多久没跟元吉见过面了?”
阮瑜被他问的一愣,眼神嫌恶起来,“不记得了。”
除夕之后,萧元吉就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她自然乐得清静。
阮琅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阮瑜觉得他很奇怪。
“外祖母的忌日。”阮琅说。
阮瑜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怔怔看着阮琅不讲话。
“你真的忘了。”阮琅叹气,“别的我不管,忌日那天你得回去,跟元吉一块儿去扫墓。外祖母以前最疼爱你,你跟元吉两个是她的心头肉,就算再不合,那天也要装装样子。”
阮瑜眼神暗下来,说:“我知道了。”
阮琅温柔一笑,“这才对。”
*
阮瑜一出宫就直奔西凉侯府。
前两天她不来,是因为没有什么必要找陆野的事情,显得自己太主动。今天她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阮瑜大概能猜到陆野这两日闭门不出是为了什么。
陆野没有跟她提过有关他父母的事情,阮瑜可以琢磨出来的,就是他父母将他卖给了七杀堂做斗奴。
陆野肯定会介意这个。
平安刚巧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碰上阮瑜。平安把阮瑜领进去,小声告状:“侯爷说了,这几天谁也不见。但是公主既然来了我没有把您拦在门外的道理。您快去看看吧。”
平安没忍住继续出卖自家侯爷:“等会儿他要是心情不好赶您走,您可千万别走!除了您的话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您要是走了,他保准又要发火……”
阮瑜:“……”
平安苦恼的搔了搔头,“唉”了一声,“侯爷他对您是真心的,所以有些事情不想让您看见,怕您嫌弃,他真的……挺不容易的。公主别怪他。”
阮瑜眼神微动,轻轻“嗯”了一声,“我明白的。”
平安疑惑的看过来:“公主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阮瑜点点头,犹豫了下又补充道:“哥哥带我见过了,那两位。”
平安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太子真是太会恶心人了,明明知道侯爷最不希望的就是公主和那两位见面,他就偏偏这么安排。
“我已经和哥哥说了,尽量把封诰礼推迟一些。”阮瑜安慰他,“宫中会有女官教导田夫人礼仪,你们不用太担心。”
平安苦笑:我担心的是那位在封诰礼上出丑吗?
当然不是。
这个封诰礼就不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