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没有跟小孩子置气的毛病，指着庄美人道：“你去摸摸你母亲，她是不是浑身发冷。”
小十六不用摸，她刚刚已经感受到了。
“你要是喜欢你娘这样，就尽情拦我。”阮瑜把选择权交给她。
小十六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让开，同意阮瑜把手炉放进去。
阮瑜把被子掖好，随便拉了张凳子坐下，问小十六：“你刚刚说你娘是我害的，为什么？”
提起这事儿小十六就生气，眼睛红红道：“不是你是谁？我母亲不过说了你几句，你就这样报复她，真是歹毒！”
郭英尴尬的把小十六拉到身边，“怎么和你五姐姐说话呢？你五姐姐不是小心眼的人，宫里那些人嚼舌根你也信？”
小十六不服气的看了郭英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
郭英为难的看着阮瑜，担心道：“你别往心里去啊，她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阮瑜笑笑，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
太医来帮庄美人施针，不久庄美人苏醒，看见小十六的刹那眼泪就流了下来，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抱紧小十六，小十六哭着叫“娘”。
“我的儿，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庄美人瘦的枯槁，如同秋日里随时会凋零的黄叶，手指颤抖着。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庄美人才把小十六放开，撑在床上欲朝郭英和阮瑜磕头，郭英及时扶住她，安慰道：“不必多礼，快躺下。”
庄美人泣道：“多谢太子妃，若不是太子妃及时赶来，臣妾恐怕命已绝矣……太子妃大恩，臣妾没齿难忘。”
郭英拍拍她的肩膀：“要谢就谢你女儿吧。若不是小十六来找我，我还不知这宫里已经出事了。”
庄美人又忍不住摸摸小十六的脸，眼中尽是感动。
须臾，她看向阮瑜，苍白着脸说道：“之前在除夕宴上是臣妾冒犯了公主，臣妾给公主道歉。”
庄美人跪在床上，向阮瑜磕了一个头。
“臣妾已经知错了，公主能否给臣妾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庄美人抹抹眼泪：“臣妾死不足惜，只是十六她还小，她身边不能没有娘啊……”
阮瑜蹙眉：“不是我做的。你自己写的怨诗，为何要怪到我身上？”
“我从没有写过哪些诗！”庄美人陡然激动起来：“臣妾怎敢怨愤皇上，还付诸笔墨？那些诗根本不是出自臣妾之手，虽然笔迹相似，但的确不是臣妾写的！”
阮瑜说：“那么我说，不是我陷害的你，你信么？”
庄美人愣了一下，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你都不信我，还要我帮你，不是笑话吗？”阮瑜轻嗤一声。
庄美人听这话大有苗头：，立即道：“臣妾相信！公主向来光明磊落，从不插手后宫之事。之前在除夕宴上，臣妾也并非故意和公主作对，只是想护着小十六。不慎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臣妾吧！”
庄美人拍拍小十六的肩膀，小十六在母亲的敦促下，噘着嘴跪下来，冲阮瑜磕了一个头，不情不愿道：“求五姐姐帮帮我母亲。”
“我试试吧。”阮瑜答应下来：“不过能不能成，我不保证。”
*
中午，阮瑜和郭英双双出了翠兰殿的门，郭英笑着问她一些近况，阮瑜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心不在焉。
幸好郭英并不在意阮瑜是不是接了她的话，她一个问题问出口，过了一段时间阮瑜不说话，她就自己接着说下去，偶尔还能笑笑，丝毫不觉得尴尬。
“嫂嫂，麻烦你回去跟哥哥说一声，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见我一面。”阮瑜冷不丁开口。
郭英愣了一下，也没问有什么事：“好，我回去就跟他说。”
两人半路分道扬镳，郭英回到东宫，阮瑜则出宫回府。陆野是不是还在玉津园和那群女孩子说说笑笑她也懒得管了，如果真有他看上的，也不失为件好事。
只是这么想的时候，阮瑜心里会有些不舒坦。
约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在公主府大门外停下，阮瑜下车后瞥到门口有个人影，不是侍卫，是个穿着粉嫩的女孩子。
阮瑜脸盲的毛病又犯了，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了半晌，却想不起来是谁。
直到那女孩主动自我介绍：“许玫儿见过公主。”
许玫儿？
阮瑜脸色倏忽一冷，好啊，这谈情说爱在玉津园还不够，还谈到她公主府来了。
“你来做什么？”阮瑜语气冰冷生疏。
许玫儿怯怯看她一眼，道：“我有东西要送给西凉侯，公主能不能让我进去，把礼物交给侯爷？”
阮瑜伸出手，“你把礼物给我，我帮你交给他。”
许玫儿面露难色。
阮瑜：敢情我堂堂公主给你转交东西你还看不上是吧？
阮瑜没忍住嗤了一声，问她：“你是想送礼物，还是想见侯爷？”
这问题太直接，许玫儿憋得脸通红，才小声答了一句：“我想见……侯爷。”
阮瑜抿了抿唇。
她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直觉的不喜欢。
但也没有妨碍人家姻缘的理由。
“跟我进来吧。”阮瑜收回看她的目光，面无表情走进府中。
*
许玫儿一开始还挺热络的和阮瑜说话，夸阮瑜漂亮夸了一箩筐，而且给人感觉夸的特别真心实意，并不谄媚。这一招放在皇后、太子妃以及京中各家贵夫人身上都好用，唯独在阮瑜这里碰了壁。
阮瑜始终冷冷清清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许玫儿说的那些话似乎一句都没进到她耳中。
像是根本不在意许玫儿这个人。
许玫儿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忽视过。
她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尴尬，便干脆闭上嘴，亦步亦趋的跟在阮瑜身后，表情闷闷的。
阮瑜在游廊上停住脚步，叫来路过的婢女说：“带许姑娘去幽眠居。”
许玫儿问：“公主不一起过去么？”
阮瑜看她一眼，笑笑，客气道：“我要回去用午膳了。”
“公主慢走。”许玫儿流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不久，许玫儿来到幽眠居外。
“姑娘自己进去吧。”带路的婢女转身离开。
许玫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步一步走近庭院，一边观察这园中的景致一边暗自庆幸。
虽然侯爷在公主府住了多时，但这幽眠居是一处独立的院子，公主显然是把侯爷当客人对待。如果公主和侯爷真的有什么的话，公主肯定不放心她跟侯爷单独见面，所以一定会跟过来。
但是没有。公主很随意的让她一个人来了，这说明，他二人之间应该是坦坦荡荡。
许玫儿上前敲门。
“进来吧。”陆野的声音很温和。
许玫儿推开门，陆野正对着着她的方向，眼中预备给某人的笑意渐次冷淡，蒙上了一层薄冰。
“你怎么来了？”陆野问。
不是欢迎的语气。
许玫儿目光闪了闪，说：“公主带我进来的呀。”
陆野微微眯了一下眼，手指在面具上摩挲了一下，敲了敲，“有事吗？”
许玫儿笑的眉眼弯弯，“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侯爷。”她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两个毛茸茸的护膝，她把护膝递给他。
“天冷，侯爷要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侯爷可以收下。”许玫儿腼腆的红了脸。
“多谢，但我用不着。”陆野冷淡拒绝：“不如拿回去送给你父亲。”
“怎么会用不着呢？”许玫儿瞪大了眼睛，“膝盖是最容易受凉的，这护膝我用的是灰鼠毛，很暖和，侯爷可以戴上试试。”
许玫儿想了一下，笑了，“侯爷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收我的礼，不如把这个面具送我，还挺新鲜的。”
许玫儿指了指陆野手里的面具。
“护膝我用不着，你拿回去吧。这是公主府，以后也别随便来了。”陆野相当于下了逐客令。
女孩子脸皮薄，陆野不想太伤人家的面子，所以尽量用委婉的理由拒绝。
许玫儿紧紧捏着自己的手。
她还是尽量笑着，“那侯爷可以把这个面具送我吗？”
送别人一样东西，别人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你。从别人那里拿走一样东西，那么他越爱惜这个东西，就越容易牵挂你。
面具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儿，陆野手上的这个，花纹有些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他肯拿在手里把玩，说明还是挺在意的。
“不能。”陆野冷冰冰拒绝。
许玫儿愣了半晌，委屈的眼圈都红了，她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且不说家中父母宠爱她，有时随母亲去人家家中参宴，遇到的一些公子都想尽办法跟她套近乎，她要什么人家就给什么，她不要的人家也巴巴送上门来。
陆野却连个面具都不肯送她。
豆大的泪珠从许玫儿的眼里掉出来，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这护膝我既然送给侯爷了，就不会收回去的。”
说完，她推开门出了屋子，小跑着离开了幽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