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羽带着人刑讯逼供,很快右七杀的人就招了。据说一个多月前京城来人,把尹朔给请走了。具体那伙儿人是干什么的、带尹朔去做什么,无人知晓。
这些他们猜其实也能猜到,江白羽知道尹朔跟太子勾结在一起,为了证实陆野和七杀堂“过从亲密”的罪名。江白羽此番抓人,倒不是为了问这个。
养蛊是一件耗时间耗精力的事情,尹朔平时会给蛊虫喂精血,除此之外,多半是他的一名手下在照料。
那手下名叫涂耳,出身苗疆,精通驱蛊御蛊之术,尹朔极其看重他。一开始养蛊,只是听说可以延长寿数、身体长健,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尹朔心里越来越不安,害怕有朝一日树倒猢狲散,自己辛苦经营的七杀堂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分食了去,于是就想通过蛊虫掌控手下的人。
像野狗等,身上其实都有尹朔种下的蛊,只是多半是钻心的半成品,效果甚微。
涂耳并不在这儿。
“人在哪?”江白羽脸色冰冷,与平时笑眯眯的样子相去甚远,倨傲的抱着手臂,睨着双手双脚都被穿刺钉在墙上的野狗,没有丝毫温度。
野狗满身鲜血狼藉,喉咙里腥甜难忍,说不出话,他“呸”的吐出一口血沫,气喘吁吁笑道:“你找不到他的。”
江白羽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指勾了勾,几个手下走过去。野狗浑身痉挛,眼睛瞪大到了极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倒抽着凉气却连喊都喊不出。
左七杀虽然比右七杀光明正大,但是审犯人的法子却是同出一脉,不分高下。
“你什么时候肯说了,什么时候我给你个痛快。”江白羽轻蔑的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得过几日。”
野狗倾身向前,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铁锁链被他挣的哗哗作响,奈何就是近不了江白羽的身。
江白羽特地向前几步,“啧”了一声,摇摇头用一根手指把野狗的脑袋给摁回去,“你要是跪下来给我磕个响头,再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换个法子应酬你,怎么样?”
野狗挣扎的更厉害了,头往前一蹿要咬他。
江白羽笑着避开,从怀里抽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嘲讽道:“别,我不想多条家犬。”
在野狗愤怒的吼声中,江白羽扬长而去,走得十分翩翩然。
江白羽审问野狗的这段时间,陆野跟阮瑜把尹宅翻了遍。尹朔没留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家里,他们只找到一些房屋地契,这些房子多半用来做一些不正当的买卖。陆野让人把这些地契卖了,把相干的人都清理出去。
野狗并没坚持几日,当天晚上就把涂耳的下落告诉了江白羽。说涂耳半个月前就已经回乡,人根本不在金陵。
陆野即刻派人去追,为了防止手下被苗疆的迷障所困,特地请了两位有名的卜算先生,为众人引路。
涂耳还未找到,京城已经先有了动静。
阮琅肩膀上中了一刀,休养生息了一个月,总算把身子养好。当机立断给陆野定下罪名,说他勾连七杀堂,欺君罔上罪无可赦,褫夺其爵位,并且下令大昭各关口严格把关,一旦发现陆野踪迹立刻上报。
陆野的画像遍布大街小巷。阮瑜特地揭了一张回去,批评道:“这画的也忒不像了,你就这样走大街上去也没人认得出来。”
京城画师所画的肖像还是非常神似的,只是传达到各地,由当地的画师临摹,不仅缺了神韵,就连貌似都不能达到了。
虽然如此说,但以陆野如今的身份,还是不适宜抛头露面。左七杀在金陵有两间客栈,他们暂住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阮琅毕竟心疼妹妹,只说陆野勾结七杀堂之罪,并没有扯上他把阮瑜拐跑了这一条。京城里也只有少数些人知道阮瑜已经失踪了的事实,对外只说阮瑜病了,闭门谢客。
老皇帝被阮瑜一气,几次想要下诏废除阮瑜皇籍,都被阮琅拦了下来。老皇帝知道儿子最看重这个妹妹,就算自己今天废了阮瑜,未来阮琅登基也是要恢复阮瑜的公主之尊的,因此作罢。
顾琰自从那一晚接手了萧元吉的案子,便没有一日闲过,只想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既正了法度,也算完成了阮瑜的交代。本以为此案困难重重,各方都会施压,却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太子的协助。
太子在东宫休养期间,曾专门召见过他。
太子寝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安息香,叫人心平气和。阳光并不炽烈,透过窗户投落淡淡的一层。顾琰局促的站在门口,看着太子床头瓷瓶里伸展出来的一束桂花。
阮琅睁开眼,静静的对他点头:“进来吧。”
阮琅没有束冠,披发坐在床上,因为受伤流了太多血所以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沉静安稳。顾琰突然觉得太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毕竟他跟太子见面不算多。
顾琰欠身作揖:“给太子请安。”
“不必多礼,坐下吧。”阮琅看着他,目光中有探寻的意味,半晌,眼中流露出点点无奈,“为什么是你?”
后半句话阮琅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顾琰没听清楚,愕然问:“什么?”
“没什么。”阮琅答。
他心底失落,阮瑜宁愿把事情托付给一个区区寺正,也不愿意来求他。
顾琰不敢落座,阮琅也不强求,开口道:“我知道阿瑜走之前托付给你了一件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顾琰心中一惊,以为阮琅是来敲打他的,立即干巴巴的否认:“没有啊。”
阮琅笑笑,转过头不看他,“阿瑜是我的妹妹,没有人比我更在乎她。她选择相信你,所以我也会试着去相信你。我想听实话。”
顾琰沉默良久,最终本着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认命的将自己所查到的东西都告诉给阮琅。
其实事情在阮瑜手上已经查的很清楚了,只是缺乏人证,他找到萧妍的乳母张素荷,拿到了当初萧朴写给萧元吉的告密信,足以证实萧朴出卖萧元孚。加上萧朴的证词,萧元吉将计就计陷害萧元孚的事情已经铁板钉钉了。
但是那些被李代桃僵换出来的死刑犯,尤其是杀害萧元意的老三,至今音讯全无。
这案子十分复杂,要理清来龙去脉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最难的是剥丝抽茧,找到最关键的几个证据,把罪名坐死。否则凭借萧元吉的地位和手段,完全可以把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阮琅听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睁开眼道:“死刑犯我可以帮你抓,萧元吉那边我也可以帮你顶着,你只要安心梳理证据就好。”
顾琰惊讶:“太子要帮微臣吗?”
阮琅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阿瑜。她想要自由之身,我给她就是了。”
陆野跟阮瑜逃离的当晚,他不是没有机会吩咐手下把他们追回来,他甚至知道尹朔会在半路拦截他们,如果他派人追击,他们势必逃不掉。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并非痛楚让他失去了神志,只是因为“不忍”二字。
阿瑜穷尽一生都想要逃离京城这个牢笼,逃离公主身份给她带来的枷锁,如果在她眼前已有希望之时,他生生的把希望毁灭,她该有多恨他?
到时候,她恐怕不会犹豫在他心口扎上一刀。
顾琰震惊无言,他抬起双手,恭恭敬敬的朝阮琅一揖,“多谢太子。”
有了太子协助,顾琰查起案子来轻松多了,没有人碍手碍脚,也不必遮遮掩掩怕人发现,进展神速。不过半月,案子就正式开审。
此案关系重大,萧家不仅是国之众臣,执掌护城营,更是皇后的母家,真正的皇亲国戚,因此此案一开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众瞩目”。
萧晚晴夜夜难眠,头上生了不少白发,人前还端着国母的仪态,人后却对着阮琅歇斯底里。
她不是不知道萧元吉的那些作为,但她不在乎谁坐在汝南侯的位子上,她只需要萧家不倒。她不能理解阮琅偏帮外人打压萧家的行为,她、阮琅、萧家,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家出了这样的脏事儿,难道阮琅很光荣吗?
萧晚晴对阮琅使尽了法子,苦口婆心的劝过,也寻死觅活威胁过,阮琅就是不为所动,坚持要把萧元吉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自始至终,皇帝都没有对此事表态。
但其实心里,他还是很赞赏儿子这次的判断。一个会帮着外戚藏污纳垢的太子,可不是好皇帝的料子。况且他跟阮琅都看的明白,萧家就是一个毒瘤,若不能当机立断切除,迟早酿成大祸。
阮琅身居太子之位多年,地位稳固,早已过了需要母家帮扶的年纪,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即便萧元吉出事,对阮琅的影响也是很微小的。
反而皇后的态度,让皇帝觉得她不识大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