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天上刮起一阵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尖叫,哭泣,呐喊。
等苑和平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满头是血的趴在地上,被血液模糊的眼睛,只看到周围一片火光,时不时的有几个人影尖叫着奔跑,但是下一秒,就跪到了地上,被爆炸声淹没了他的叫喊声。
苑和平支起上半身,想要求救,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她开始疯狂的干呕,四肢一时间就像不存在一样,让她再次扒到了地上,大脑也不受控制,传递着扭曲且抽象的画面,天旋地转,让她痛苦,无力,最后意识一点一点的消失……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她听到自己的耳边非常有节奏的想着“嘀——嘀——嘀——”的声音,隐约之中,还听到了两个人的低语:
A:“情况怎么样?”
B:“心跳还在。”
A:“谁问你这个啊,我说她的意识。”
B:“拜托,那个地区离爆炸点那么近,救出来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她能好到哪儿去?估计再两天也跟着去了。”
A:“真想给她来一针,你看她身体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怕不是要被自己吓死……”
B:“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她好像又比昨天长高了一些?辐射对人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影响?难道之前的传言都是——”
A:“嘘,嘘,不要乱说话,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对苑和平进行了例行检查,察看了她身上的伤口,两个医护人员连连叹气的离开了。
两人刚走,苑和平满满的睁开了眼睛,她的脑中开始浮现起昨晚的情景:火花飞溅,火光狰狞,吞没了无数的楼房,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水泥块,树丫,有的倒下来就是一阵烟尘,让人分不清前后,苑和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湮没在其中……
她的胸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捶打,让她十分痛苦,她想要通过大喊来发泄自己,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呼吸管会从人的鼻子里面插进去,通过咽喉,直直的插入肺中,哪怕只是动一下,上半身都会传来无数的痛感,双重的痛一直萦绕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份让自己更难承受。
她想哭,却发现,眼泪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就这样绝望的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和平……”天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她的床边,小声的叫了她的名字。
苑和平缓缓转头,忍受着肺部的异样感,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眼神中,满满的迷茫。
天命看着她的眼睛,再看了看她的身体,一下就背过身去了。
苑和平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全部都是血淋淋的,脸上的细小伤口也都包满了纱布,只露出了五官。有的伤口甚至还在往外流血。而且,这样的伤口,永远都不会好,只会慢慢的溃烂,发炎,最后面目全非。
天命稳定了一下情绪,再次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你终于醒了……”
苑和平看着他的笑容,眼神中露出疑惑:“笑?为什么要笑?”
天命擅自猜测了苑和平的疑问,回答到:“放心,辐射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啊~~~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天命沉默了一下,说到:“你会没事的。”
“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一个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这都是你的错,如果当时你跟我一起,说不定……说不定……”
想到这里,苑和平把视线转开了,闭上了眼睛,随后,耳边就听到了天命的声音:“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天命离开了没多久,苑和平又陷入了无尽的昏迷中。
她睡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她在自己的意识中醒来过很多次,但是每次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偶尔能听到天命一些断断续续的话,但是讲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很久之后,她终于记住了一次,那是两个人的对话,天命和无止的对话。
无止说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天命:“想好了,再留下来,也没有我能做的了……”
无止墨言一会儿,说道:“一路顺风,再——”
天命:“别说再见啊,这样多伤感。”
这句话说完以后,稍顿一会儿,天命继续说道:“帮我好好照顾她。”
无止严肃回答:“我会的。”
随后,伴随着天命欣慰的笑声,苑和平的意识再次飘散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她醒了她醒了,快去叫医生!”
这是她醒来以后听清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紧接着,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了她的病房,对着她叽叽喳喳的询问,一会儿测心跳,一会儿伸着手指在她眼前晃悠,一个又摆弄她的脑袋检查她的耳朵,却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她认识的人。
她只是觉得周围的人好烦,好吵,想让他们闭嘴,却发现张嘴后,舌头一点也不听使唤,根本无法说话。
她就这样睁眼眼睛又躺了一个周,照顾她的只有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每天会跟她聊天,说说外面好玩儿的事情,时时刻刻都是笑嘻嘻的。
“哇,你恢复的真好,皮肤又白又嫩的,之后只要复健得当,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哎~~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好肉,我都以为你要不行了,还好从日本来了个专家,给你进行了一台手术后,你居然奇迹般的好转了……而且这么大的手术,居然只在你这里留下一个小印记,真的是太厉害了!,当时你从手术室出来——”
“人。”
这是苑和平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护士看着苑和平空洞的眼神,明白的她的意思。
我的亲人呢?我的朋友呢?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小护士的笑容一下消失了,人也沉默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苑和平的亲人全部在那场意外中离世了,她们不是没有找过其他的亲戚,但是无一例外地都拒绝来照顾她,理由很简单,外界一直都有谣传,经历过这次核辐射的受害者,基因发生了变异,是很危险的存在,而且,她们体内吸收的辐射很有可能随时传染给周围的其他人。
当然,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但是别人怎么会在乎是真是假?
有这样的消息在外面传播,自然是没人敢过来看望,不管以前是多么亲密的朋友,现在也对他们这群人,避之不及。
苑和平心里早就明白了这一切,只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去了哪儿?为什么她醒来以后,一次都没有见过他?
她要出去,他要去找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之后的一个月,苑和平不再问任何的问题,她只是一个人,努力的学习走路,学习用自己的双手那东西、吃饭,仿佛一个1岁的孩童一般,有时候身体不听话了,她就会痛苦的折磨它们。
旁人都以为她得了精神病,在自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而已,为什么一点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客人,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客人。
苑和平坐在病床上,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方琦自己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她的病床前,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先说话。
苑和平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和她打小就不对付的人,居然是唯一一个来看望她的“朋友”。
“你,你不怕,我传染,你吗?”
苑和平破天荒的提问了,因为许久没说话,她的舌头都捋不直,短短一句话,都断成了无数字词语,才勉强说了出来。
“嗯……”方琦淡然的说道:“那都是假的,别忘了我是什么专业的……”
苑和平没有话再问了。她也不关心,为什么方琦会在这种时候,冒着常人眼中的“生命危险”来探望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方琦忽然开口了,眼神也变得十分凌厉:“就是因为你老是这个样子。我们一起长大,我曾经把你当作做好的朋友,可是你呢?父母过世不告诉,被人领养不告诉我,每一件每一件,都是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你永远只会沉默、沉默,默不作声,这样的我这个朋友当的还有什么意义?”
说道一半,方琦忽然站了起来,抓住苑和平的衣领,愤恨地骂到:“你不是难过吗?你不是痛苦吗?为什么不哭出来,为什么不发泄出来,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你以为现在还有人会关心你吗?你说啊,你倒是说啊,你现在还有什么?”
“滚!”苑和平大叫着推开了方琦,同时,眼泪滚滚而下,。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地戳破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