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华面色苍白,并起二指往太阳穴输灵力。
老黑熊看他十分痛苦,本来准备上前帮他,被突然从海底出来的蓝珏拦下:“他被喂了药,不记得你们了,你们快走!”
老黑熊着急道:“可……可我还没和阿蒙说几句话呢。”
蓝珏看了看旁边的棠华,焦急道:“正是阿蒙让我来带你们走的,你想同她说话,下次我再想办法,现下再不走,招来天兵就不好了!”
老黑熊心知蓝珏说的有道理,只好先随他离开,刚走几步,棠华突然在他们身后大喊:“站住!”
他们俩同时停住了脚步,蓝珏微微侧脸回头,听的棠华略有些嘶哑的嗓音问道:“告诉我……阿蒙,是谁?”
我的心底某处突然像被一根细微的针刺痛了一下。
老黑熊猛地回头,满含热泪:“棠华,你想起来了吗?你想起阿蒙了吗?”
棠华整张俊雅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抽动,他极力克制着自己。
“你……你们……”
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埙声,数颗红珊瑚珠子跳跃着朝着蓝珏而去,由于金丝太细,我需要通过叠水幻镜仔细辨别才能看清。
是妙麓来了。
她用又柔又细的声音对蓝珏道:“喂,你走不走啊?我露馅了,爹已经知道你来了这里。”
蓝珏扯着老黑熊飞身几步上前,抓住了那条金丝珊瑚链,对妙麓道:“你是故意的吧!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妙麓气的鼓起了腮帮子:“你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要是故意的,还会帮你隐瞒这么久吗?”
“你分明就是存心害我,以为拿住了我的把柄,好让我向你屈服!”
都过了这么久,蓝珏还是一看见她就没好声色。
妙麓猛地扯了扯珊瑚链,将蓝珏带到自己跟前:“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存心害你?”
“因为你嫉妒!”
这句话像是一个炮仗,瞬间点燃了妙麓的怒火,妙麓娇媚的脸蛋登时煞白。
“对!我就是嫉妒,我嫉妒的很!你已经同我成了亲,却不知检点,月月来这里与海底那小妖蛇私会!”
“你瞎说什么?你才不知检点!我和阿蒙只是朋友!我不许你侮辱她!”蓝珏大怒。
“你!你还护着她!她到底是有什么能耐,让你这般上心?”妙麓伸出手指,气愤地指了指海面。
老黑熊在一旁干着急帮不上忙。
我看到他们因为我越吵越凶,心底也是一番急躁,耳朵里那个声音又适时出现,带着十分魅惑的语调:“是不是很着急啊?他们夫妻俩好端端的,却因为你吵的不可开交,弄不好北海和东海的关系也会因此受影响!”
我用手使劲捂住了胸口,恨不能将手直接伸进去,抓住心脏,将他捏碎:“你住嘴!不要出来!”
那声音却仿佛看我笑话一般:“冲出去吧!只有你冲出去,才能帮他们!你是一切麻烦的根源,只有你冲出去,这一切才能得到解决!”
我屏息凝神,不停告诉自己,镇静!镇静!不能受他影响!努力压制住这股诱惑我的力量,拼命挣扎抵制,比洗砂水流过还要痛上个千万倍。
棠华本来已经因为极度痛苦而半跪在地,听见他们俩争吵又勉强站起来,不极剑跟着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仿佛知道主人在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别吵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棠华厉声喝止他们。
蓝珏和妙麓各自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棠华飞身上前看着蓝珏,眼中寒芒点点:“你……为何能进入天光海底?”
蓝珏尚未想好怎么解释,妙麓却抢先一步:“还不都是因为心麟!”
蓝珏怒视着她:“不许说!”
妙麓撇了他一眼,又故意将声调高扬了几分:“不许说!我凭什么不许说!!你少年心英雄气,被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团团转,又是送圣药又是送法器的,不就是不小心捅了他一剑吗?你用得着这么愧疚吗!说到底要不是那轩辕蒙私自盗剑,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如今她被镇压在这里,是她活该,又关你什么事!”
蓝珏已经被她尖细的声音吵得头晕脑胀,气的浑身颤抖:“妙麓,你不要太过分!”
老黑熊看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揉着咕咕。
妙麓被蓝珏凶的带了哭腔:“对!我就是过分,我不可理喻!反正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说完抹着眼泪跑掉了。
老黑熊劝蓝珏:“你快去追啊!向妙麓解释清楚!”
蓝珏看了一眼海面,匆匆追着妙麓而去。
老黑熊扶起因为极度压制而头痛欲裂的棠华,帮他灌输灵力疏通。
那只秃鼻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游到了我的旁边,抱着手臂,阴恻恻地看着我:“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我还在拼命压制那条蛊虫,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三个字:“不需要!你……定然不会安什么好心!”
“给你吃点甜头!”
秃鼻乌鸦邪邪一笑,不由分说左掌心凝聚了一股黑烟,右手一挥,斩断了我脖子中挂着黑铃铛的线,借助黑烟把黑铃铛慢慢推向我的胸口,又迅速变幻了几个手势。
我感觉身体里那股力量慢慢平息,甚至在不自觉地往我的血脉里钻,他在帮我把这些力量化到我的气息里,我虽然疼痛难忍,可还是留了个心眼,暗中观察他是用的什么方法,我看来看去,他除了正常的帮我调息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不同的是,他借助了黑铃铛!
他是以黑铃铛为媒介的!先前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虽然我一直不知道这黑铃铛是何来历,但它一定是个厉害的法器!黑铃铛既然能引渡混沌之气,利用得当,当然也可以化仙泽为魔气,怪不得他每次都是需要靠近我,才能让自己魔气大增!
那秃鼻乌鸦帮我调息完,掌心一收,直接把黑铃铛夺走了,他两眼放光,像饿极了的灾民盯着一个肉包子,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十分满足道:“你终于,回来了!”
我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恍然大悟,勾起唇角轻声一笑:“别激动了,黑铃铛,你可带不走!”
他眸光一紧,立刻有两道煞气化作暗器朝我射了过来,我旋身躲避,那两道暗器却紧追着,直穿透我的鳞片,刺进了我体内。
我闭目凝神,催动身体里那只蛊虫,猛地将他们逼出。
几乎是同时,秃鼻乌鸦手中的黑铃铛飞速旋转,越转越快,最后直接像生出了芒刺一般,径直从他手心穿过,又飞向了我。
秃鼻乌鸦抖着手,痛的狂吼了几声,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在一旁像看大戏一般着看他:“怎么会这样,你不知道吗!魔、宗、鬼、车!”
他猝然瞪大了双眼,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很好,小丫头,你又耍了我一次!”
“彼此彼此!你先前不也差点坑了我吗!”
他阴冷一笑:“哼!想我鬼车纵横天地上万年,无人能敌,无人敢惹,想不到竟几次栽到你这个小丫头手里!”
我得意地看着手中的黑铃铛:“与魔宗相处,自然得卑鄙些!不过,这才哪到哪啊,你若不尽兴,我还有更卑鄙的招数呢!”
鬼车将体内魔气运至手掌,慢慢愈合了那被黑铃铛穿透的伤口。
“哼!逞强!会有你来求本尊的时候!”
我跟着点点头:“那是当然!到时候还望魔宗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对我施以援手啊!”
鬼车挥翅离去,我终于撑不住,狠狠吐出了胸腔里积压的一口黑血。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差点得不偿失!
为了探究他化仙泽为魔气的办法,我也真的算是煞费苦心了,装作看蓝珏他们争吵,着急上火压制不住噬灵蛊快要被它吞噬,打算祭灵与它同归于尽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早已经将那股力量压制在了心底深处。
噬灵蛊虽然只是条蛊虫,寄居在我心脉里,但它吞噬了大量的妖魔怨灵,也已经形成了一股自己的魔识,鬼车一直觊觎,想把它收回,可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噬灵蛊是怎么被种进我的心脉里的,所以也无法拔出,除非连我也一并吞噬,可是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况且他还需要我与他联手破除封印,所以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祭灵毁掉噬灵蛊,他只能出手帮我调息,先将那股强大的力量分化出一部分融进我的血脉里,让我活下去,而我正好借机偷学他化解魔气的方法。
其实在看到他能操纵黑铃铛化解噬灵蛊的魔气时,我有一瞬间是十分震惊的,这世间,除了炼化出它们的鬼车,还有谁能对黑铃铛以及噬灵蛊了解的这般清楚!
但幸好我反应的快,他心知帮我调息之后,我能暂时控制那股力量,所以必须夺下黑铃铛,之后才能牵制我,让我为他所用,但他却没想到,黑铃铛跟了我这么久,几次三番沾染我的心头血,早已认我为主,所以我才能控制着那条蛊虫的力量召回了黑铃铛。
但是想明白了这些,我却更加不能放松,我才刚刚学会怎么控制噬灵蛊的魔气,为了夺回黑铃铛就差点用上了全部的力量,震得自己筋脉俱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恐怕难以修复一二,而鬼车却因为不停地吞噬海底怨灵而魔气大增,迟早有一天能强大到直接吞噬了我,所以眼下当真也是危机四伏,我不得不换一个模式去与他相处,方才故意当面挑明了他的身份,也是为接下来做打算。
这边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回头再看叠水幻镜时,老黑熊和棠华早已不见,我一连等了几天,他们也没有出现。
我心下着急,不知后来如何,只好用叠水幻镜唤蓝珏,问了才知道,原来老黑熊竟然带着棠华去了南海求药。
这几天里,我不停地跑去讨好鬼车,当初在老黑熊身边学会的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鬼车不知道我身受重伤不能运功,还以为他仍旧吞噬不了我,我也故意有模有样的在他旁边假装可以自如操纵噬灵蛊吸收怨灵和戾气,其实不过是把那些东西暂时封存进黑铃铛,等回到我自己的地盘再放出去。
我一番言辞恳切,发了誓下了诅咒让他相信我,是真的愿意同他合作向他投诚,假以时日等我俩魔气都养够了,好联手破除雷霆封印。
我摸透了他的脾气,知晓他喜欢被人奉承,便使劲浑身解数,甚至还从他那里套来了话,知道了他是怎么从仙魔大战中得以逃脱。
他是修炼了几万年的魔宗,原来当初与青峒上神一战,只是身陨,并未魂消,只是魂魄没有灵力,因此他不得已才钻进了一只秃鼻乌鸦体内,谁知偏偏那只秃鼻乌鸦前不久刚犯下大错,被罚镇压天光海,于是阴差阳错他就到了这里,虽然看起来挺惨,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在这里,反而像颐养天年般自由自在,还正好可以借助海底怨灵重新修养生息,几千年后,终于有了如今的造化。
天界那边,原是知道他魂魄未消,可派了天兵天将在六界各处寻找了几千年也没找到,因见他也并未出来做恶,便以为他彻底失去灵力和魔识,投胎转世去了。
我还刻意同他提到了鬼兰,他让我给他讲讲近些年六界的变化,我便着重把他们魔域的事情对他讲了个详细。
谁知他听完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确有一分像我!”
因为之前在鬼兰那里吃过不少亏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将她的身世底细了解清楚,于是十分狗腿地向鬼车问道:“听说宗主您威武强大,不死不灭,所以并未生有子嗣,却不知,这现今的少宗主鬼兰,同您有何源远?”
鬼车骄傲地捋了捋身上的毛,得意道:“没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我魔域西镇主鹳九种在魔殿的一颗兰花种子罢了,也不知那鹳九脑袋到底是怎么长得,神识竟那般坚定,仙泽都被我用噬灵蛊全部吞噬了,还放不下执念,非要在我魔域种下这株兰花,我先头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他去了,直到仙魔大战,我魔域几乎合族被灭,我心知难逃一劫,为了日后卷土重来,便提前分出了一魄,加上自己的一成功力,注入了那株兰花体内,助她成了魔,哈哈哈哈!”
我连连朝他拱手:“不愧是魔宗,您老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狡兔三窟,移花接木!这位魔宗也的确算是有心机!怪不得鬼兰一出世便狠厉无常,不到百年就坐上了魔域首座的位置,也怪不得她只敢自称少宗主,原来她早就知道鬼车死不了。
我刻意隐去了棠华到过魔域将鬼兰重伤一事未讲,又问了鬼车另一个问题:“可是,照您这么说,您的真身并非乌鸦,鬼兰的真身也只是一株兰花,那她为何却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
鬼车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倒不得而知,不过……”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倒是可以将她唤来问问!”
我脊背猛地蹿上一阵惊颤,他如今的魔气,已经可以通过天光海雷霆封印,直接召唤外界生灵了吗?如果真是如此,那恐怕距离他吞噬我,破出封印真的不远了!
回到我自己盘踞的那片海域,我连忙捏诀用叠水幻镜召唤蓝珏,波光粼粼的镜面里,蓝珏正跪在两片硬邦邦的龟壳上,手不住地揉着自己的膝盖,收到我的召唤也不觉得有丝毫尴尬。
“咦?你这是做什么?”我透过镜子好奇地指了指他。
“呔!别提了!还不是那只死乌龟妙麓,气性也忒大了!”
“哈哈哈……”我掩嘴笑道,“所以你这是向她屈服了?”
“屈服?”蓝珏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说不出来的憋屈:“我……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
“行了!你快别装了!”
我早就看出来,他虽然嘴上逞能,总是和妙麓争吵,可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她的,一旦妙麓真的生了气,他怕是比谁都着急,比谁都更会想办法来讨妙麓欢心。
“我找你是有正事的!”我正了正神色,对着镜子道:“你最近不要再来天光海底了。”
“为何?”蓝珏一脸疑惑。
我低头看了看周围暗潮汹涌的煞气,三言两语也同他解释不清楚,况且我现在心中已有一番谋划,暂时还不能让天界知晓魔域宗主鬼车借助秃鼻乌鸦卷土重来的事实。
先前蓝珏过来时是利用心麟掩盖气息,才不知不觉地潜入,没有惊动海底那些妖魔怨灵,可现在看来,鬼车怕是早就知道了他能进来的事实,蓝珏进来的那个地方,必定是天光海面雷霆封印最薄弱之处,鬼车之所以没有对他动手,无非是想利用他一次次破坏那个地方,好给自己省力。
“最近天光海底不太平,有一些妖魔出现了异动,可能要有一场内斗。”我面色凝重,对蓝珏说出了先前就想好的理由。
蓝珏微微一愣,挺直了身体,用手托着下巴思索道:“可如果是这样,我不是更应该过去吗?万一你被误伤了,我得给你送药啊!”
“他们内斗他们的,我又不跟着掺和,怎么会内伤,况且我不让你来也是为你考虑。”
“怎么说?”
我向叠水幻镜旁边凑了凑,用手挡着嘴小声道:“你回头看看水晶帘后的身影就知道了,我怕你再来,膝盖就要跪肿了,哈哈……”
我笑声未止,叠水幻镜的蓝光忽而熄灭,想是蓝珏怕妙麓吃醋将它关掉了,我心下松了一口气,自从被镇压在这里以来,蓝珏已经帮了我许多,我自知他是出于对朋友的仗义,恐怕换做别的谁,他也依然能够如此关照,可是这份情意在妙麓的眼中,却是变了味道,他毕竟已经同妙麓成了亲,我还是应当同他保持着距离,不能再那般予取予求,毕竟,若是棠华这般对待另一个女子,我亦是不能忍受,怕甚至还没有妙麓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