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酸痛,似乎是在被谁用手狠狠掐着,我不禁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光亮让我下意识就要举手去挡,天已经亮了吗?我怎么会站在屋顶上?
脚下突然一滑,我被人带着沿屋脊退了好几步,四下一看,院子里七七八八站了许多手持冷兵器的侍卫,在一个谦恭仁厚,衣着华丽的老者带领下,将花月婵的屋子围了个结结实实,房顶上也站了几个凡人侍卫,但好像都被定身术定住了。
棠华和蓝珏分别在同两个黑衣人打斗,而挟持着我的,也是个黑衣人,我能感应到他周身灵力充沛,指间黑泽暗涌。
对上前面正一步步不知是跳着还是舞着过来的娇媚女子,那挟持我的黑衣人勉强保持镇定,给自己壮声势一般大声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我内心默默喊:大哥别啊!千万别冲动,你谁啊?我认识你吗?你就要杀我!
对面橙衣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妩媚的步子依旧不停,晃荡着手腕上的金丝珊瑚链,娇笑道:“你杀呀!她跟我没关系的!人家只是看中了哥哥你长得俊俏,想跟你好好切磋切磋而已!”
黑衣人浑身一颤,差点带着我跌下去,稳住身形后,又一连退了好几步。
我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腹中暗诽:妙麓啊妙麓!真是太过分了!怪不得蓝珏说她是个妖精,真是一点不假!
我抬手捣了捣黑衣人挟持我的那只胳膊:“大哥你看,你挟持我没用,威胁不了她的!不如你放了我,我来说服她让你脱身如何?”
那黑衣人不仅没松手,还肃然道:“哼!怎会没用!我挟持的就是你!”
我却奇了怪了:“不是你谁啊?挟持我干嘛?我得罪过你吗?”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掐在我脖子间的手力道稍微松了些:“想知道我是谁?不如你现在转过头来看看!”
看就看!我还怕你不成!我依言转头,这一看,却是心跳都漏了几个拍子!
畲元的护法黑蛇!
我还真是怕他们啊!从前只要我一犯错,都是被他们抓回去,狠狠鞭笞杖打!悲惨不忍回忆!可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特地来抓我回去的?
转念一想,是了,锦嫣都来了,他们出现又有什么奇怪!
我心知,若硬拼起来,妙麓肯定打不过他,更何况他还抓了我做要挟,妙麓定是也早看出来了,所以方才才会故意挑逗他。
我给妙麓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我来和他聊天分神,让妙麓趁机下手,但好像我和妙麓完全不能心有灵犀,她一点也没理解我的意图。
我心一横,不管了,反正现在也是被他擒在手中,先试试再说,于是假装同他客套:“金嵩大护法啊,你说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轻点掐我啊!”
黑蛇金嵩道:“不能!你一向诡计多端……”
妙麓趁机嗖的一下不知挥出来个什么东西,擦着金嵩的头发飞过。
金嵩脸色忽变,左手抓着我,右手一招灵巧的剑势刺向了妙麓,妙麓一时躲闪不及,被剑锋划伤,噘着嘴斥责他:“人家可是个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呢!”
我真想扶额翻白眼,可眼下只能忍着,还不得不给妙麓打配合:“就是就是!金嵩大哥,你快别打她了,人家一个这么美丽的小姑娘,身上落了伤可怎么是好?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金嵩掐着我怒道:“你给我闭嘴!”
眼看他已经心神不稳了,我哪能闭嘴,又连忙接着道:“您都亲自来了,反正我也跑不掉,要不您松开我,我保证跟你回去!”
嗖,妙麓又甩了一下!
这次我可看清了,原来是她手腕间那条缠了好几圈的金丝珊瑚手链,想不到这手链还有此等用途,我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漂亮!
还没等我赞完,这边金嵩已经被妙麓两次偷袭给彻底激怒了,他右手一连变换了几个剑招,招招锐不可当,眼看妙麓就要不敌,我趁机将右手抬起,锋利的指甲狠狠掐在他困住我的胳膊上,他一时吃痛,抓在我脖子上的手指猛一加力,我差点疼的叫出来。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瞬,他刺出去的剑招稍稍顿了一下,被妙麓抓住机会,飞身一跃,两只小巧的玉足便踩在了他寒光亮白的剑上,一步、两步,像只轻盈的蝴蝶般从他剑尖往剑柄走,边走还边发出银铃儿般的笑声。
这下金嵩可算彻彻底底被她扰乱了心神,竟连妙麓甩过来的金丝手链都没注意到,那金丝一飞过来,便直接绕上了他左臂,入肉三分,生生勒出一条猩红的血痕,他吃痛之余,下意识松开了我。
我闪身便向妙麓那里飞,谁知突然脚踝一紧,又猛地栽了下去,哗啦啦砸碎了许多瓦片。
“哈哈哈哈哈,金嵩!你怎地连个小姑娘也打不过了!”一连串的哈哈声,来人一手握住一个纹满黑蛇纹路的无量圈,一手抓住我脚踝,像扔绳子一般猛的将我朝院中一甩,同时向院中另一个黑衣人喊道:“喂!水傲,接住了啊!”
我心道这下真是惨了惨了!五个护法黑蛇来了三个!我是死活都要被抓回去了。
院中那个叫水傲的黑蛇微微抬了抬眼眸,面无表情轻身一跃,便要来抓我,可他手刚碰到我,就被一把飞来的铁枪尖锐的枪头给打中。
我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看到旁边已经被无量圈打晕过去的蓝珏,连忙使劲唤他。
而这时,原本在屋顶上的妙麓被金嵩和木翎前后夹击,腹部不幸中了一剑。
木翎见状,又重新转身飞下来抓我。
棠华本来正六条狐尾狂扫与水傲缠斗,看到靠近我的木翎,又分出一条狐尾猛地拦在了他腰间。
恰在这时,金嵩瞅准机会,唰地将剑从妙麓腹部拔出,带着血的剑刃直接朝着棠华空门大开的背后刺入。
我应急大喊一声:“小心!”挥出一股灵力将他的剑刃打偏了几分,擦着棠华的胳膊而过。
就在我们互相胶着,打的不分彼此之时,花月婵那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里,突然猛地爆出一团炫目的白光,刺的众人登时什么都看不清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妙麓,因为她刚从屋顶飞下去,想进屋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包扎伤口的东西,所以离门最近。
只听她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啊!什么东西!”抓着一条紫色的蛇便胡乱丢了出去。
妙麓喊完,棠华也反应过来了,趁机对我道:“阿蒙,快躲进屋子里去!”
我扶起地上晕着的蓝珏,感觉腰间突然缠过来一个凉丝丝的细线,上面好像还有圆圆的东西,很是硌得慌。
妙麓在那端用力一扯,我和蓝珏便直接被她带到了屋内,随后妙麓掏出怀里的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奏,声音魅惑婉转,带着隐隐的灵力波穿透门窗,直直往那三条黑蛇的耳朵里钻,埙声入耳不久,那三条黑蛇便像吃醉了酒一般,身形虚晃,做舞动之姿。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妙麓,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呀!”
妙麓娇媚一笑:“小意思!只要是个男人,我就能对付!”说完握埙的手又紧了紧,接着道:“不过他们灵力浑厚,我观察了许久才找到破绽,即便这样,可能也撑不了多久!”
蓝珏进屋后就醒了过来,本来正趴在门缝边看那几条黑蛇疯狂乱舞,听妙麓这么一说,突然插嘴道:“那你还不快用你的龟壳!”
屋内一阵阴风吹过,蓝珏身边格外的凉,他猛的回头,看到妙麓犀利的眼神,立马怂道:“嘿嘿嘿,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妙麓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可眼见那几条黑蛇已经差不多要缓过来,妙麓也顾不得许多,尽管嘴上不情愿,身体却已经行动,趴在地上摆了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后,仿佛褪去一层皮般,露出了一张满是褶皱,极其丑陋的脸,以及乌龟原身。
我大吃一惊,又实在不好反应过激,忍得很是难受,蓝珏偷偷过来跟我解释:“她只有现出真身,才能用龟壳保护这间屋子,她那龟壳,天皇老子都破不开!哈哈!”
我深深佩服,原来他们都有在危急时刻护命的绝招啊!
眼看龟壳就要封住屋子,我猛然想起,锦嫣还在外面,来不及多想便上去开门,原本在我旁边调息的棠华一把拽住了我:“阿蒙不可!”
我着急道:“锦嫣重伤,我得把她带进来!”
蓝珏十分不理解:“昨天可是她把那几条黑蛇带过来的!”
我来不及多解释,只好看着棠华道:“我必须救她!”
棠华没在多问,只简单说了句:“我去救她!你去那边!”便冲出门去。
我顺着棠华指的方向看过去,沈蕲靠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面无人色的花月婵,表情木然,仿佛失了魂。
我刚一靠近,便被他一掌推倒:“滚开!”
蓝珏凑过来看了一眼,十分没有眼力见地道:“你抱着也没用,她已经死了!身体都凉了!”
我连忙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他走过来将我扶到凳子上,我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会这样?”
蓝珏耸了耸肩:“我和妙麓一来就跟那几条黑蛇打起来了,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这时候,棠华正好将妙麓拖进来丢到墙角,上来同我解释:“如果我没推测的话,眼前这个花月婵,就是落晶石在凡间的化身。”
一句话,我心头的种种疑惑瞬间解开了,怪不得被困在落晶石里的时候,沈蕲死活不愿意让灵丹入体。
落晶石本来就是花神掌心中的一滴血,因为注入了花神的灵力和沈蕲的灵丹才会变成落晶石,而一旦灵丹回体,落晶石碎,凡间的花月婵自然也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当初,沈蕲被那几位假传命令的花仙打断了腿,推下凡间后,因为心中的对花神的怨恨不甘,生生将自己修成了怨灵,一心想要等自己强大了,回到花海圣境找花神报仇,直到有一天,他感应到自己的灵丹落入了凡间,庆幸的以为花神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被贬了,到处寻找,竟然真的在梧州找到了和花神长得一模一样的花月婵,他认定那就是被贬入凡间的花神,便化身成一名小厮混入了城主府,本打算直接杀了花月婵,可是在动手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方面有些不舍,另一方面,他觉得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个人来承受,他要让花月婵也尝尝受尽相思折磨,日日煎熬悔恨的滋味,于是便开始用入梦烟来控制花月婵的梦境。
直到昨夜,他发现自己布置的梦境被人闯入,以为是花神觉醒,后来发现竟是我们,便开始设法破坏梦境,想把我的蛇灵困死在里面,幸好被棠华阻止,强迫他重组梦境,所以我才会在梦境中经历那几番坍塌和重组,本来在花神抛下落晶石的时候,我只需要跟着下去,就可以知晓落晶石真正的下落,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小紫蛇锦嫣的突然出现,她以真身入了梦境,截下了原本应该落入凡间的落晶石,害得我和她一起掉进落晶石的空间里,棠华担心我有危险,便只能携着沈蕲一起进入来寻我。
就在落晶石的花瓣里,沈蕲看到了所有的幻象。
落晶石原本有四片花瓣,我只看到了其中三片的幻象,另外一片我没看到的,正是花神杀了那些伤害过自己和沈蕲的所有花仙后,被天界重罚,夺去了所有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灵力,花月婵拼死保住了沈蕲留在她体内的灵丹,又被天界下令,幽禁在花海圣境,终身不得出去。
花月婵心知此生再无望与沈蕲相见,心灰意冷之下,将落晶石从体内取出,抛入了凡间的梧州。花月婵之所以让落晶石化成女婴出生长大变老,又一次次入轮回,为的就是终有一日让沈蕲能够找到她,取走灵丹,从此两不相欠。同时,她在被幽禁时,还将自己所有悟到的修炼之法全部篆刻在婆娑诀后面的空白处,又加上了封印,只有落晶石才能打开,她本打算将婆娑诀也一起抛入梧州,可偏偏被为了能够助鹳九荡涤魔气而前来花界偷取九瓣仙莲的风汐姑姑给顺手盗走,后来又机缘巧合到了我的手里。
沈蕲看完这些幻像,知晓了原来花神从始至终对自己都没有改变过的情意,也看到她因为自己被那些花仙所害而变得那般偏执疯狂的模样,又心疼又悔恨,意识到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折磨凡间的花月婵这么多年,到头来,这种恨竟那么可笑可怜,而原本他和花神之间,其实谁也没能放下谁,到最后却偏偏变成了谁也没能放过谁。
沈蕲紧紧抱住怀里的花月婵,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他声音又轻又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吵醒一个熟睡的美人,但是又极度渴望她能醒过来同自己说说话一般,不停的唤着她:“婵儿、婵儿……”
怀里的花月婵一动不动,面色惨白,身体也早已经冰凉,沈蕲唤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她再也醒不过来了,痛苦的流下了眼泪,然后五指成爪突然抓向了自己的心口。
我心中一慌,连忙对棠华道:“快阻止他!”
棠华伸手一揽,将我紧紧揽进了怀里:“情深终可泯恨,让他去吧!至少他心中无悔亦无憾了!”
沈蕲,他终于还是选择了,用一死来回报花月婵的情意,而圣境中的那个花神,往后也将用一生的孤独,来换自己当初那可笑的薄情。
我闭上眼睛不忍去看,将自己深深埋进了棠华的胸膛里:“棠华你说,两个明明很相爱的人,为什么要这样错过?”
棠华手臂上的力道紧了紧,将下巴轻轻搁在我的头上。
“说起来,恐怕还是怪花月婵当初太贪心,既想要爱人无虞与她成双,又想要得到花神之位和前花神的全部灵力,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若她当初肯为了沈蕲坚决舍弃花神之位,只与他做一对平凡的仙侣,前花神未必不会答应,可她还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所以才会付出如今的代价。”
我鼻子抽了抽,还是觉得很难过,棠华垂眸抿嘴,温柔地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他温热的手指在我脸上摩挲着,仿佛脑海里在做什么挣扎一般,过了好久,才缓缓道:“阿蒙,你若喜欢我,我必不负你!”
蓝珏在一旁看着我和棠华不满的咂舌:“哎……你们……”又看了眼自毁灵丹,和花月婵双双倒在一起的沈蕲:“哎,我说你……”终于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哎,我还是去逗乌龟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