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我痛的一下子没忍住，惊呼出声。
“怎么了？”棠华脚下生风，转身朝我而来。
他半蹲下身子，握住我的手腕查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头，并拢二指施灵力来帮我止痛。
“好些了么？”他声音既轻又温柔，带着几分相当认真的关切。
“我……”我本想说不是很疼，可看他为我担心的样子，突然又不想说出口了。
自从娘亲离世后，无论我受什么样的伤，再没谁会紧张我，更别说浪费灵力来帮我止痛，虽然我生来便有自愈伤口的能力，可也并非瞬间就能愈合，总是要忍耐着疼上一阵。
在螣山的那几百年里，我也并非从一开始就那么嚣张跋扈，不过是挨打的次数多了，受伤的次数多了，学会了还击而已，而我所谓的对于痛觉反应迟钝，也不过是比较能忍罢了。
此时此刻，我眼看着棠华掏出白色的丝娟，细心轻柔替我包扎的样子，心尖上忽然有一丝丝颤抖，像是一股暖流经过，又像被山间的狗尾巴草扫了一下。
“不要再碰水。”棠华叮嘱我。
我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却道：“是我的错，忘了告诉你，这条溪流也是壶山的一重结界，虽清澈诱人，却万不可碰触，不然定会被腐骨蚀肉。”
我不自觉地回望了一眼那潺潺的溪流，一阵惊悸，果然，越是看上去美好干净的物什，越容易包含歹心，那么，面前的棠华呢？
“阿蒙若是渴了，待会我着人给你煮点好茶。”他帮我包扎好，抬起头，眸光里还倒映着旁边的溪水，担忧地问我：“可还疼？”
我点点头，意识到好像已经完全不疼了，又马上摇摇头。
“那就好。”他舒展了眉心，微微一侧身，举手搭在了我脑袋上，温热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一路滑下来。
该死，长这么俊美的一张脸，偏偏还这么温柔，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害我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棠华看着我微微羞红的脸，眼底尽是笑意，随后却伸出拇指和食指，捻了一片花瓣递到我面前。
“诺，你头发上落了片花瓣。”
“……”
果然是我自作多情！我又羞又愧，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低头，用手挡住脸，不敢看他。
却突然感觉腰上一紧，待再看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揽在怀里离开了地面。
这该死的混小子，耍我还没耍够吗？我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气恼道：“放开，不然我咬你了！”
“你若不怕掉下去，身体全部腐烂，尽管咬我。”他边说边又把我向怀里揽的更紧。
我看了一眼脚下的溪水，微不可查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直到飞过好几处溪流，他才将我慢慢放回地面。我推开他，并且狠狠瞪了一眼，气鼓鼓的朝前走。
青石板小路的两边，长着许多带走灵泽的仙草，青翠葱茏，我一路走一路垂涎，想起刚才的教训，却又不敢轻易去碰。
棠华见状，笑着对我道：“我壶山的仙草灵泽委实一般，未必能助你增添几分灵力，阿蒙若实在想吃，改天我去趟方壶山，向邬十讨些来，他种的仙草，模样味道均是上乘，也是最能助长灵力的。”
方壶山？
我顿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一段回忆呼之欲出。
“可是……一座海外仙山”？
棠华优雅的点了点头，不小心瞥见自己衣摆处蹭到了些泥土，捏了个诀将它掸掉。
我颇有些激动地看着他：“我九岁那年遇袭，曾被一位仙尊所救，那仙尊好像就是住在方壶山，今日你如此帮我，可也是与他有关？”
棠华脸上表情一派平静，思索了好一阵，才不紧不慢回我道：“我帮你，与他，并无关系。”
我先是讶异，随即又觉得有几分失望。
棠华却突然正色问我：“阿蒙，你刚才口中的所说的那位救你性命的仙尊，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姓名？”
我下意识回忆了一番，脑袋里一阵模糊，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道：“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
“那他救你时的个中细节呢？”
我摇了摇头：“也很模糊，仿佛没有什么细节。”
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想不起来了，还是因为我当时是昏迷状态所以才没有印象。
“你在试探我？”我突然反应过来。
棠华却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将双手压在我肩头，逼我直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很认真地说：“阿蒙你记住，那时，并非他救的你，所以你无需感念他的恩情，也不许，记他这么久！”
他明明是浅笑着，神情里却又好似带着几分隐隐怒气。
我深感疑惑，待要开口再问，却被前方不远处陆陆续续蹿出来的好多只小狐狸打断。
这群小狐狸中，有一只浑身棕色的，跑的极快，似团火球一般，冲到棠华面前时差点没刹住脚步。
棠华放开我，泰然自若地嗔怪他：“怎的又如此莽撞，也不怕失了礼数？”
那小狐狸眼神放光，嘿嘿嘿咧嘴笑，向着棠华和我各作了个揖，欣喜道：“这不是太久没见殿下了嘛！今日看到殿下回来，还带回了一只如此标志的母狐狸，过于激动了！嘿嘿嘿！”
母……母狐狸？殿……殿下？
我内心一阵大风刮过，残叶乱舞……
先不说我堂堂一条上古灵兽——螣蛇，被他看成一只母狐狸，棠华这被喊作殿下的称谓，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挑起眉头又将棠华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举止行径，谈吐姿态，是了，配得上这殿下的身份！
现在看来，我是妥妥的，可以赖在壶山了。
我正兀自窃喜，棠华却对着刚才那小狐狸道：“不过是在外面收了个小丫鬟罢了，你去将最东侧那个狐狸洞腾出来给她，以后有什么活，只管唤她去做。”
什么？居然说我是小丫鬟？
那小狐狸侧目看我一眼，眼神立刻从刚才的尊敬变得带有几分不屑，我出于礼貌，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他却理都没理我，利索地回应棠华：“小奉这就去！”
言毕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徒留我保持着一个挥手问好的姿势，在风中凌乱。
切！就算是仙族又怎样，一个小狐狸，至于这么傲娇嘛！我暗中腹诽。
火球小奉跑走后，后面几只小狐狸也一一上前对棠华行了礼，围着他亲切地喧闹，生生把我挤到了一边。
我在一旁撇嘴不满：“说我是小丫鬟，还不如母狐狸呢！一个称呼瞬间把我的地位叫低了七八分，这些小狐狸们连行礼都懒得对我行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抱怨，棠华视线从那堆小狐狸中向我扫过来：“我有事要离开，你就在这附近转转，稍后小奉会过来带你。”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答。
仙族，了不起啊，哼！我使劲踢了一脚旁边的草地，鞋尖蹭的满是泥土。
待棠华被几只小狐狸簇拥着离开后，还剩下的几只也远远隔开我，热火朝天地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见被他们如此忽视，我有气没地撒，看了看棠华离开的方向，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我眉毛一挑，计上心来。
趁他们不注意，我悄悄走向远处折了几根树枝和叶子，在地上摆放好，捏了个幻术诀，然后朝着那几只小狐狸大声喊了一嗓：“喂！看这边！”
十几双狐狸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立马吓得大惊失色。
“啊！……”
“救命啊！”
“有妖兽啊！！”
“螣蛇！是螣蛇！螣蛇吃狐心啦！”
哈哈哈！我躲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
我虽然灵力不高，幻术却使得得心应手，吓唬吓唬这些小狐狸足够了。
那被我用树枝化成的一条巨大的螣蛇，瞪着铜铃般的大眼，张着被无限放大的血盆大口，吐出长长的信子，一口吞下了三颗被我用树叶幻化出来的狐心！
为了极尽逼真，我还特地让鲜血顺着毒牙的缝隙里不停的往外渗，旁边地上也变出了几撮狐狸毛和小半条断了的狐狸腿。
小狐狸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尖叫，四处逃窜，有的甚至还变回了真身。
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趾高气扬对他们道：“你们壶山的风俗也忒不好，客人来了不端茶递水就算了，连打招呼行礼都没有，今天我便来替你们棠华殿下好好教育教育你们！哈哈哈！”
我笑声刚落，一个怒气十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
我一回头，看见小奉叉腰站在我身后，一脸暴怒的模样。
我观他周身气息，灵力竟然不弱，如果打起来的话，我未必会是他对手，连忙收起幻术，将把玩在手里的树枝也丢到了一旁，笑嘻嘻凑到他面前：“那个……我没干什么呀，我同他们开玩笑呢！”
“别再让我看见有下次！”小奉恶狠狠地警告我。
我连忙举手指天发誓：“保证不会！”
“你跟我过来！”小奉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往东走。
我只好紧随其后，想着刚才棠华对他很是不一样，他必是棠华面前的红人，不好多得罪，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也只好识趣地沉默。
他带着我穿过一片幽森的树丛，又绕过几条小径，终于在最东边一个颇为狭窄逼仄的狐狸洞前，停住了脚步，指着那个洞口对我冷冰冰地道：“殿下交待，让你在此处安歇！”
“好！小奉辛苦啦！”我乖巧地向他举手作了个揖表示感谢。
他又伸手向我递过来一个精巧别致的茶壶，不甚耐烦道：“接着！”
我顺从地接过去，掀开盖子嗅了嗅，清香四溢：“果然是好茶，你们殿下还真是说话算话！”
小奉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哎，小奉，你走什么呀？我还想请你进来喝茶呢！”我连忙对着他喊。
他却头也没回，跑的更快了，我耸了耸肩，这小狐狸，风风火火的，也不知在急些什么！
直待跑的足够远了，小奉才气愤地揪了把旁边的树叶，兀自嘟囔道：“哼！殿下特地着人用仙露给你煮的好茶，我可没福气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