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亭午,我辞别了老黑熊,向西南而去。
临行之前,我们在苦果崖猎了遭野禽烤着吃,又摘了许多苦果,终究还是陪着他把那壶仅剩的如意酒给喝了个底朝天。
老黑熊边喝边像个老父亲般,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万分小心,遇事莫要逞强。
我很配合地一一应和,为了让他高兴,不停地哄他喝酒,因为我知道,只有将他灌醉了,我才不会看见他依依不舍的模样,才不会眼眶发红,眼睛发酸。
我拖着两条腿沉重地行了一路,咬牙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克服这恐高的障碍。
眺望着千里外壶山的方向,深觉到达之日遥遥无期,我坐在树荫下休息了一会,感到口渴,依稀记得附近有一处山泉,于是掏出了老黑熊特地为我描画的地图,看了一眼,确定了大体位置。
正欲过去,突然瞥见前方不远处,一片银光闪闪,似有浅浅水滩,清澈透亮。
我几步飞身掠去,却登时愣在了原地。
竟然是……棠华?
一片碧草青翠间,他正躺着,三分轻松,七分悠闲地枕着自己的手臂,闭目养神。那方才令我看花了眼,泛着银光的,正是他身上穿的那件绣着精致考究棠棣纹路的银衫铺撒了一地。
温煦的阳光下,棠华一张几乎如润玉般透白无暇的脸,似有光泽流动,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煞是惑人。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的模样,我屏息了一瞬,内心大加赞赏:啧啧啧,灼灼光辉,果真如棠棣之华!
尤其这周身潋滟的灵气,我羡慕的几欲流口水,若是能吸上几口,岂非如同饮了天山之巅的池水,嚼了昆仑之山的雪莲!
一点点,我只凑上去吸一点点!他灵泽这么多,应该不会有损修为的!我这么想着,便悄无声息地弯下了腰,贴他越来越近。
如同涂脂的嘴唇呼吸间已在咫尺,我吐出细长的信子,轻轻摩挲了一轮,正待用力吸一口那呼之欲出的灵气,却猛然对上了一双荡漾无尽春波的眸子。
在我一双震惊无比,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瞳孔里,他两片唇-瓣一张一合,轻轻道:“阿蒙,我可好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一抽,猛的起开,一个不稳,斜斜歪倒在他左侧草丛里,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衫。
他却如同一条游龙般,顺势一翻,欺身压了过来,掰着我的脑袋逼我直视他那张俊美优雅的脸,还勾起唇角用一种极度引诱的笑意,眼神迷离道:“我思忖着,阿蒙刚才应当没看够,这才翻身靠近,特地让你多看几眼!”
明明才刚由夏入秋,我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偷灵泽不成反被他压制,还抵抗不得,而且此时此刻,经他一番撩拨,羞耻之感如同一条毒虫一样在我身体里爬来爬去,最后直爬到胸腔,化成一团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瞬间逼的我现了真身。
棠华完全没料到会如此,愣神间,我趁他不备,吐出舌头,露出毒牙,对准他的脖子便狠狠咬了一口!
他颈间吃痛,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身体,奋力一甩,将我甩到了几丈外一棵粗壮的歪脖树上。
我只觉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身体像个软绵绵的布条一样从树干上滑落下来,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那些闪亮的星星,却被他一个凌冽的眼神看过来,生生把我定在了原地。
我梗着脖颈,动弹不得,只能靠瞪眼睛来向他散发怒气怨气。
眼睁睁看着他自行逼出了毒液,转而又风姿秀逸的朝我踏步而来,到得我身边,弓下腰,一把捏住了我的嘴巴,力道只需再狠一分,我的牙齿就要尽数被他捏断了。
我霎时疼的眼泪汪汪。
他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只手负于背后,满脸不怀好意地对我笑:“阿蒙可知,你让我在这里好等,可怎么一见面,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
言罢,松开了我的嘴巴,但却没有要听我回答问题的意思,反而用指尖重重地捣了捣我的脑袋。
我的头随着他手指的力道点来点去,心中叫苦不迭,冲不破他的定身术,恨不能眼神化刀,在他身上插几下。
从前在螣山,那帮小蛇们总是特别害怕我愤怒时的眼神,总说我锐利中带着残暴的野性,似乎一张嘴就能把他们吞入腹中,可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不出来不知道,就我这点本事,也就只能够窝里横横了!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甚是悲惨,顺带也觉得螣山那些小蛇被我欺负时,又惧又怕的模样,也真真是可怜!
棠华从容优雅,一只手拂着宽大的袖摆,另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有模有样捏着我的身体,将我一圈圈盘起,随后大手一挥。
我只觉天旋地转,一阵晃荡,差点要吐出来,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被塞进了他的衣袖里。就算他要召唤祥云,大可用另一只手,而且往日我也见过别人施法,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动作,他明明知道我在袖间,可见是故意折腾我!
我固然怒气滔天,却不得发作只能隐忍,谁让自己技不如人,栽在他手里,他最好别被我找到反击的机会!
躲在他宽大的袖袋里,我只觉连日奔波,疲累之极,虽然不知他意欲如何,但看他也并没有想伤我的意思,毕竟刚才被我咬那一口时,他虽然生气,甩我那一遭手上却没施半分灵力,否则我现在这仅比拇指粗些的身体,早就断成好几节了,由此判断他应当不至于害我性命,我决定干脆先好好睡一觉,养养神。
等我再醒来时,发现棠华也不知如何发了善心,竟解除了我的定身术,不然若我一直以僵硬之态睡着,醒来必定浑身酸痛。
我活动了下身体,偷偷从他衣袖间探出个脑袋,朝他看了一眼,正对视着他看我的目光,温柔似水,却依旧不怀好意。
我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撇嘴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可这一低不打紧,我吓得差点魂飞天外,连忙缩紧了脖子,换了几口气,颤抖着身体往他袖袋里倒退挪蹭。
妈耶,这是在多高的云层间啊,都快飞到九重天上了。
莫非这家伙面慈心狠,等下飞的再高一点,也要把我狠狠地丢下去,我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绝对、绝对不能再经历第二次,那摔得粉碎的一滩肉泥,实在太惨不忍睹了!
我抖着身体不停的往里钻,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觉得十分恐慌,透过衣服看见棠华线条分明的手臂,我呲溜一下钻进去,结结实实缠绕在了上面。
冰凉的身体触到温热的皮肤,像是在虚空之中突然抓住了谁拋下来的救命绳索,我大觉心安,死死贴在上面一动不动,我得要让他甩都甩不掉,如果他真想摔我,除非连同自己的胳膊一起卸了丢下去!
棠华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异样的触感,原本踩在祥云上的脚晃了晃,差点踩空栽个跟头,他蹙眉朝自己臂弯处看了一眼,十分尴尬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飞了半天,察觉到他好像在下落,我将自己的身体松了松,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探出脑袋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四周高,中间低,形似壶口的山脉,从上空望去,群峰起伏、层峦迭嶂,云雾飘渺,还不时有哗哗流水,啸啸林涛声穿入耳朵,我顿时心旷神怡,落地便恢复了人身。
我惊喜地问棠华:“这是何处?地泽里竟蕴有如此多的灵力!”
他整理了下被风少许拂乱的发丝和衣摆,摸到袖子时突然停住,盯着手臂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回答我:“碧水丹霞,尾狐洞府,壶山。”
我愕然…
但想了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于是试探性的问他:“你,能带我进去?”
他自信道:“你想来壶山,这引路之人,非我不可!”
我立刻瞳孔放光:“若能如此,当真甚好!”
先前就听说住在壶山上的尾狐仙族,在整个六界,地位仅次于昆仑山青灵宫的九世仙狐,深得九重天的关照,而世居之地壶山,更是常年灵泽遍布,最适宜灵兽修炼不过。
可这地方,结界防守严密,除了他们自己族众,根本不给其他灵兽靠近的机会,所以别的灵兽大多只能在外围吸收修炼,但外围灵泽和里面相差了可不只一个十万八千里。
我原本也是想着等到了这里,蹲守在外面,先跟着沾点外围的灵泽,多观察观察,偷着找找能混进去的方法,可若能得棠华相助,直接带我进去,简直是美哉妙哉。
“可你怎么会这么便宜我?一定是有什么条件吧?”我略有些拘束地问棠华。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并没有。”说完飘逸优雅的结了个手势。
我捏着下巴琢磨,这倒是叫我看不懂了,他竟肯这么轻易的帮我,莫非还有什么更大的目的?可眼下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当然是先进去再说。
随着棠华的动作,我看见面前那原本罩着整个壶山入口的水银色结界,似一幕珠帘般徐徐向两边卷起。我立刻紧跟在棠华身后,迈步而入时,有种银光闪烁,叮咚作响的错觉,直到结界重新关闭,我还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顺利进来了?
不过别说,这壶山还真如传说中一般,举目四望,森森然,悠悠然,仙草木植,潺潺流水,各有神韵,美不胜收,呼吸间尽是丰盈的灵气。
“真是个好地方!”我赞不绝口。
只可惜我不知道棠华在这壶山尾狐里地位如何,是否说得上话,让他们族长肯收留我在这里多待些时日,如果不肯的话……
我尚未想好该怎么办,却看见左侧不远处,有一条碧兰如洗的溪流,我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干哑的很,这溪流出现的正合我意,里面的水饮起来定然甘甜清冽。
看走在我前面的棠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也不好叫住他,只能自己溜到溪边,挽起袖子捧水喝,可谁知我手刚碰到水面,便有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我猛的缩回手,只见手心手面已全部腐烂,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