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素在江正涛身后的位置坐着，所以此时还算是不怎么显眼。
秦烨雲是皇亲，故而坐在和臣子不一样的位置。
也就是江素素一家对面的地方。
但是此时江素素一直低着头，秦烨雲没有看到江素素的正脸，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作何想法。
以江素素以往做事的风格，还有秦烨雲这些日子以来观察到的，知道的江素素。
他可不觉得江素素会听不出来皇帝说这些话其中的含义。
总觉得有些，至少不像是要给臣子庆功的感觉。
就是因为江素素知道，所以才要一直低着头。
她不想她眼睛里流露出来太多的情绪被别人看到，这是她选择保护自己的方式。
“今日的庆功宴是为你准备的，坐回去好好的吃酒吧。”
皇帝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江正涛回去自己的位置上了。
不止是江正涛，周围的臣子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乐队奏响了美妙的乐曲，舞姬们扭动着曼妙的身段缓缓的走进宴会厅里。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这个歌舞升平的夜晚被柔化了。
变得雾气蒙蒙，变得绵软，变得像是烈酒入喉一般，渐渐的，尝不出原来的滋味。
江素素觉得有些闷。
宴会还在进行。
看样子皇帝绝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不然的话，一般这个时候，都应该已经和皇后回到寝宫里了。
有皇帝在这里，大家也不好随便的离席，知道皇帝会有什么指令，都乖乖的装作觥筹交错的样子。
酒过三巡，渐渐的有人开始酒酣耳热起来。
一开始专注的看着歌舞表演的官员，也都开始大起胆子和周围的同僚们聊聊天，话话家常。
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上首的皇帝。
“既然这样，那朕就说上两句。”
皇帝表现出很亲民的样子，面露慈祥的举起了酒杯。
“江卿家战场有功，此次又得大胜凯旋而归，实在是我朝之大幸！”
江正涛又听到皇帝“点”到自己名字，急忙放下了筷子出列。
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跪好，等着谢恩。
江素素看着自己父亲忙前忙后惶恐的样子，又想到接下来就要发生的事情，心里是十分的不是滋味。
好似不想继续看下去，江素素干脆垂下了头，装作十分腼腆谨慎的样子。
“吾皇万岁，吾皇万福。“
江正涛和众人齐声说道。
没有再继续绕弯子，江正涛听到上首的皇帝说道。
“是时候让江卿家也感受感受京城的安乐了，这兵部的虎符，就暂时交由都京校尉保管吧。”
江正涛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谢恩”的了。
他的脑子好像一直有声音在响，又好像没有。
“虎符”，“兵部”，“都京校尉”，这些词一直在江正涛的耳边不停的回响。
“谢主，隆恩。”
江正涛从地上站起来，镇定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看见柳夫人在他面前，嘴巴开开合合的说着什么，但是他的思想，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江素素依旧垂着头。
这场糟糕的宴会。
受够了不停喧杂的大厅，江素素想要出去透透气。
她借口尿遁，扶着半夏的手，走出了此时非常热闹的宴会厅。
桂圆留下来照顾柳夫人和江正涛。
现在柳夫人忙着照顾江正涛的情绪，也没有过多的管束江素素。
国宴厅的外面是好寂静的夜晚。
好像和刚才灯火辉煌的地方是两个世界一样。
秦烨雲悄悄跟着江素素走了出来。
但是他并没有上前。
秦烨雲心里觉得，按照那个丫头的倔强性子，或许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也说不定。
他和江素素好像有些相像。
自己的父亲都好像是有些不一样的思想，或许有些过于的不可控制。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己却无能为力。
秦烨雲不想要打扰江素素此时的安静。
也不想要拆穿她在人前的，坚硬的外壳。
或许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好，知道她可以自己度过难关，就很好了。
她可以尽情的，去做她想要做的，想要实现的。
不必担心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
江素素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不知道此时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也有人像她注视着月亮那样，正在注视着她。
江素素衣裙里织就的锦线，此时在月光的反射之下，果然变成了更加闪耀的光亮。
可惜衣裙的主人此时没有时间去欣赏自己的美貌了。
柔美的月光把江素素整个人包裹住，远远的看去好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样。
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踩着祥云离去。
这种感觉让秦烨雲觉得不好，他皱了皱眉头。
江正涛此次大胜而归，不仅没有得到皇帝的奖赏，或者是升官，或者是爵位。
反倒被打压，收了虎符，又夺了兵权。
江正涛爱兵如子，对于军队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心血。
带兵训练，领兵打仗。
所以将士们才会这么拥戴江正涛，才会心甘情愿和他一起上战场，浴血奋战。
秦烨雲知道，江素素的父亲是一位真正值得人尊敬的将军。
可是现在……
即使是作为秦烨雲这个局外人，都明显的觉得这样的可惜和不公平。
就更不要说是江正涛自己，还有他最亲近的夫人和孩子了。
就这么安静的站了一会儿，秦烨雲看到好像是江素素身边的另一个丫鬟跑了出来。
在江素素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主仆三人就一起回去了宴会厅。
秦烨雲没有急着也回去。
而是等了一会儿，看到了一个同样要回去的，臣子家的公子。
两个人一同回去了。
江素素看到秦烨雲从外面进来。
大概是刚才也出去有事了。
江正涛没有再继续喝酒。
只是现在至少不是能够笑得出来的时候了。
大家都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过来敬酒喝。
总不能庆祝人家的兵权被夺了吧？
皇帝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和朝臣们寒暄什么。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和皇后先行回去了。
至于朝臣的感觉，又或者说是有什么反应。
这也不需要他关注，这偌大的宫殿里，自有他的眼线和探子。
他是皇帝，他想要知道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他不想要关注的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
或许，这就是皇权吧。
江素素有些费解。
做皇帝，真的就这么好吗？
上一世的秦烨明，这一世的老皇帝。
这些人好似天生就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吸引，想要去征服，去抢夺。
就好像是森林里的老虎一样，让人觉得残暴又无法靠近。
或许有一个人不一样吧。
江素素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
看向了此时好像正在发呆的秦烨雲。
他好像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他每天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不知道他以后要过的日子是什么。
就好像总是这样，潇潇洒洒的，毫不在乎的，过着自己这么随意又洒脱的一生。
或许都像他这样这个国家也运转不下去了吧。
江素素觉得自己幼稚，复又觉得有些荒谬。
怎么开始想到他身上去的？
江正涛一家的情绪都不怎么高，但是又要装作皇恩浩荡的样子。
在大家都已经疲于应付的时候，宴会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大概是酉时的时候，反正江素素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困了。
马车晃晃荡荡的回到江府。
众人都疲倦不堪。
白天才和江府里的人闹了一场，江正涛现在也不想去给老夫人请什么安了。
带着自己的妻女直接回到了大房的院子里。
本来还等着江正涛，带着宫里的赏赐来孝敬自己的老太太，在得知江正涛竟然已经回到自己院子里了。
很是生了一番气。
但是也没奈何。
明明是白天才胡搅蛮缠了一番，让江正涛恼了，这才故意不把赏赐送过来的。
白等了这么长时间。
江老夫人本来年纪也大了，为了等赏赐也算是熬了个夜，结果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带着气去休息了。
其实也不是江正涛单纯的生气，才不给赏赐的。
只不过本来这一次皇帝就没打算好好的奖赏江正涛。
都已经剥夺了兵权了，赏赐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
要是皇帝心里觉得江正涛的感激很重要，一开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所以可想而知，就算是赏赐，也不过是随便的赏赐些绫罗绸缎这些。
江正涛院子的库房里难道还缺这些东西吗？
只不过是不想给了老太太，她一定还要拿去分给三房。
凭什么三房那个想要加害自己女儿的人，还能够得到他的军功赏赐呢？
江正涛自然是大手一挥。
直接把东西都送到了自己大房的院子里去了。
徒留知道了这些的三夫人，在自己的房里恨得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看着自己女儿被江正涛打的不轻的脸，三夫人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感觉这么屈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