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
吴祈想要求情，还没跪下，就被夏侯惇渊一脚踢到一旁，这情绪的转变，特别像上回来宫中表演的戏剧班子，就一个转身，变了脸。
“这事关国运，你即便是求了，也救不了她们，行此殊荣，必得遵其法则，她们若不同这阁中人同去，又怎么对得起天下人！”
不论夏侯惇渊说的是对还是错，吴祈都无力反驳，即便他是主，他是仆，有时候想想要护住一个人，便是这么艰难，在这个宫里，能砌起宫墙的不是红砖，而是人血。
末了，夏侯惇渊还添了一句，“皇后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此时的宁为璇依旧躺在阁楼的最高处，趴在桌上睡的正香，被酒沾染到的梦境，每一幕都这般值得回味。
她走在一林间小道，手上拎着一篮子，篮子里面都是刚摘的花，小道的尽头是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溪，溪水湍急，一根鱼线沉在池水中，另一头被一小男孩捏在手中。她唤了他一声阿苑，男孩转过头来，笑得灿烂，把鱼杆扔一边，伸出手跑了过来，嘴里却喊着“阿爹”。
原来，他扑向的是她身后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身穿一身白衣，腰间别了一把扇子，至于这张脸，却是模糊不清，正在她走近时，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醒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会儿呢！”
她猛个一睁眼，才发现，那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眼前这个人掐住她脖子的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猜到，竟是他！
“夏侯惇渊，你干什么？”
“干什么？”他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恶狠狠的眼神早已跨过了发泄这个坎儿，若再用力一些，她这条命，或许就栽在了他的手上，“你问我干什么，我倒是想问你想干什么！”
夏侯惇渊放开手，将她甩了出去，按在阁楼的木窗口子那儿，将她的上半身死死的压在窗框上，不得动弹，“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让我给你回忆回忆！”
“夏侯惇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为璇还没缓过来，又被他钳制在这窗框之上，肩膀处的疼痛感像是贯穿了全身，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就在她试图挣脱之时，突然看到阁楼下的一个人影，就躺在草地上，身旁一摊的血，就像是一朵花舒展了花瓣，甚是美艳，“这身衣裳有些眼熟。”
“眼熟？你确定只是眼熟？”
“是……眼熟”，宁为璇微眯着眼睛说道，“对了，林姑娘便是有这身衣裳！”
“不，准确的来说，是整个天晋，有这一身，只有烟雨阁的林如烟！”
夏侯惇渊将她一把放开，转动了手上的玉扳指，眼神越来越冷，像是刚磨好的剑，一刀便能毙命，刀刃处，发丝可断。
“你……什么意思？”她问道。
“你是问我，她为什么躺在这阁楼底下，还是问我，她为什么死了？”
“死了？”宁为璇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死了，从这阁楼上跳下去的，听阁楼的主事说，是坠楼，更有意思的是，坠楼的时候，皇后就在她的身旁。”
夏侯惇渊将话说得直白，这个小阁楼，如今只有他和宁为璇两人，即便他再厌恶此时此事，却还是得和这位喝醉酒的天晋皇后阐述现状，外加，考虑她的去处。
喝醉酒的皇后？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人能作出这等蠢事，他甚至有点后悔，当年竟这般执着，将她推上皇后之位。
“她……死了……”宁为璇又重复了一遍。
这些年来，她杀过不少人，也见过不少死人，可唯独今日，这心是空的。
双腿好像没有任何知觉，她站在木窗旁，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个踉跄就直接摔在了地上，这一摔，连同眼泪也掉了下来，打在外衣上，湿了一片。
“宁为璇，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怎么死的？”
夏侯惇渊试图压制住快从身体中爆发出来的怒火，可宁为璇一次又一次的无视，让他早已控制不住，右手高高举起，就要对她拳打脚踢之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半道钳制住了他的右手，将他挥拳时的力道双倍还回后，鄙夷一笑，“陛下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对皇后拳打脚踢的吗？”
“臣有罪，没能拦住……”
吴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跪在阁楼门前，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可看他左手无力地挂在左肩上，应该是刚打过一架。
可惜的是，没打赢。
“你下去吧，将门关好，别让人进来！”
夏侯惇渊挥了挥手，待跪在的吴祈领命站起了身，将阁楼门关上后，刚还凌厉的眼神竟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成了一脸赔笑，道，“二王兄来此处，可有指教？”
夏侯瑾轩倒是也好脸色，也没行什么礼，找了个椅子坐下便是，“陛下客气了，指教二字臣可担当不起，臣只是听闻此事，匆忙赶来帮陛下出出主意，毕竟，此事事关天晋国运，乃大事，陛下有所为难，臣必然来帮此忙！”
“哦？”夏侯惇渊挑了挑眉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与他面对面坐着，回道，“这么说来，二王兄的消息还真挺灵通的！”
“彼此彼此！”他看了夏侯惇渊一眼，在目光相撞的瞬间，他突然抿嘴一笑，起身说道，“不如，陛下将此案交给臣，臣来办？”
现如今，此事事关国运二字，这案子办好了，自然是好事，若是办砸了，除了这条命，就连这声誉二字也毁于一旦，交给哪位大臣，都不敢接这桩案子，让夏侯惇渊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要接！
“朕倒是觉得，二王兄醉翁之意不在酒，难不成对人不对事？”夏侯惇渊试探地问道。
哪成想，他没有任何迟疑，便回道，“是，对人不对事，陛下早就发现，为何今日还问，围猎场上不早就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她是我的皇后！”夏侯惇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你把她当成工具！”
路过夏侯惇渊时，他看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眼，胜过之前的所有。
在今日之前，他与夏侯惇渊不论在朝堂之上还是私底下，虽然明争暗斗这么些年，可表面上却是和平之气，这层窗户纸未曾被捅破过，直到今日，因为宁为璇，他选择站出来，只为护她。
这日，又下起了大雪，雪落过烟雨阁的窗前，飘进了半开的木窗内，夏侯惇渊伸手去接，门却开了，跪在门前的，是吴祈。
“陛下，二王爷抱着皇后走了，臣，没拦住！”
“你若能拦住，他就不是战神了”。
说话时，语气虽是平静，可只有那双放在门框上的手才知道，夏侯惇渊此时，到底有多恨！
临走前，夏侯惇渊拦住了他，问他，凭什么带走她？他回：就凭她是我心中人！
心中人？真可笑，夏侯惇渊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嫉妒的要命！
“朕这位二王兄，有了命脉，这命脉已经能左右他的决定，甚至生死，对此，朕应该高兴，为什么，朕感觉不到高兴呢！”夏侯惇渊自言自语地说道。
门口的吴祈虽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但也是识趣，悄悄的关上门便退了出去。
守在烟雨阁的守卫都守在外头，在里头的除了刚被带走的那些烟雨阁的丫鬟，便只剩下毕太医一人。
吴祈犹豫再三，还是没对在收拾医药箱的毕忠良问出口，就要追出这烟雨阁时，毕忠良先喊住了他，“怎么，找那个来太医院找我过来救人的宫女？”
“是”，吴祈半道停了下来，点了点头，恭敬的问道，“毕太医可是瞧见了？”
“瞧见了，刚二王爷背了一女子离开，那姑娘也跟了过去，身上披着一斗篷，虽没瞧见长什么样，不过猜也能猜到。”
“知道了，多谢毕太医提醒。”
“吴侍卫”，吴祈正要离开，毕忠良半道叫住了他，说话时虽没有抬头，可字字都是在提醒他，“二王爷背的是谁，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些烟雨阁的丫鬟，刚被吴侍卫押了下去。老朽觉得，现在，应该不是追究儿女情长的时候，倒不如趁现在，封锁消息！”
他拍了拍吴祈的肩膀，将药箱搭在肩头便离开了。
“说的确实有道理”，他愣了愣，许久，才挠头回道。
……
“这皇宫就是吃人的皇宫，这红墙都是血的颜色，这冰冷的大殿，哪有什么人情味儿，都是权利的象征…… ”一路上，宁为璇就靠在夏侯瑾轩的背上，喃喃自语。
天已经下了好一会儿的雪，浔阳撑着油纸伞跟在两人身后，替两人遮挡，夏侯瑾轩察觉到他背上人身子有些冰凉，还不断地发颤，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