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渊刚从御书房过来,这几日朝里朝外诸多事宜闹的他心烦意乱的,自从夏侯瑾轩回来后,之前顺从他意的大臣都开始走位,明里暗里都开始讨好,他的天晋,如今,倒像是夏侯瑾轩的天下。
一个时辰前,孟江子召他入内,想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往常一般,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他身上,不是打便是骂,这些年,他已经习惯,唯独不习惯的,便是那股恐惧如洪水一般,再度浸透他早已完好的心。
试想,师傅和邹容在围猎场上奈何不了他,他又怎么能斗得过他,他已经出尽了底牌,可对于夏侯瑾轩来说,这不过是,狮子身上的跳蚤,一挠一挠的痒罢了。
如今,除了他的师傅,也就是前国师孟江子的预言,他没有什么可以去依仗的了。
这微弱的烛光一颤一颤的,陆晼晚上半身的薄衫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红一块紫一块,七横八竖的伤口像一条难看的毛毛虫一样,趴在她的背上蠕动。
夏侯惇渊撩开帷幕,隐隐约约中,好像看到她皱起的眉头,还有站在她身旁惊慌失控的宫女,犹记得,这个宫女还是她主动要求跟在她身旁的,除了这张脸,最为相似的,应该是那颗已经黑透了的心。
“妙音,噢,不对,应该喊你陆晼晚或者,宸妃!”
这是他几日之前刚封的妃子,亲自改的名字,当初觉得,这个名字温婉的很,如今却发现,竟还是妙音二字,最为顺口。
“陛下怎么来了!”陆晼晚面色略有些难堪,吐话时语气有些虚浮,想来是心虚。
说实在的,她千算万算,却唯独算漏了这个穿龙袍之人会来她宫里,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喊她一声陆晼晚。
或许是,她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份,以至于,这般马虎,唯独算漏了他。
夏侯惇渊没有说话,摆摆手让她身旁的宫女小萱退下,等殿门吱喳一声被关上,他这才将将宽大的袖子微微向上卷起,从烛火旁取过火折子,将殿内的蜡烛一枚枚点上。
“宸妃觉得,我为何来?”
夏侯惇渊用了我,没有用朕,这让她略有些吃惊,“陛下为何来,臣妾又怎会知晓?”
“噢?原来你还知道,如今,你是朕的妃子,而不是,被派来监视我的杀手!”
夏侯惇渊这话说的极重,杀手二字本就犯了忌讳,没有帝王愿意将杀手养在自己身边,因为,杀别人的同时,也可能杀了自己,这就像把双利剑,在掌握她之前,大都帝王都愿意,先杀掉她。
宁为璇是他的底线,除了宁为璇,不会再有旁人,因为,她不会杀他,更不会监视他。
但陆晼晚不是,她对他来说,是个全新的人,是个未知数……
“陛下此话何意?”惊恐的眼神变得波澜不惊,她的反应很快,选择装傻,“陛下难道不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而来的?”
“流言?”
夏侯惇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她身边,殿内的红烛都被点亮,烛光很亮,亮到她身上的伤是不是剑伤,只要一眼就能认定。
他拿起刚才小萱放在榻旁的伤药膏,一点点帮她抹上,只可惜,这般美好,夏侯惇渊手上的用劲,并没有轻上一分。
早已结痂的伤疤,在他上药的时候,再次脱了痂,流出鲜红的血。
“宸妃说的流言,可是,王兄和你的流言?”他接着说道。
陆晼晚听他这语气,倒像是她猜错了,“难道不是?”
夏侯惇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殿中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一阵风吹过,吹起殿中的帷幕,薄薄的纱随意飘起,将两人笼罩其中,陆晼晚感觉到替她的背擦药的手劲在一点点加重,就像有一只手再度那撕裂的伤口一点点撕开,疼的她呲牙,“是,是臣妾与二王爷的流言。”
“噢?”他眉头一挑,将手收回,起身站在殿内的木窗旁,相比刚才的温柔,又多了一丝责怪,“就这一点点痛就疼的受不了了,我以为,在花婷阁出来的杀手,都是很能忍的。”
听到花婷阁这三字时,她身子猛一震,不顾背上的伤口,赤脚从榻上起来,立马跪地求饶,“臣妾并非故意隐瞒,只因……”
“只因,你要报复,报复经微,所以才让师傅隐瞒你的身份,生怕我因为当年之事,怀疑你的用途,不让你接近半分?”
“是!”她突然承认,像是嘶吼,又像是反抗,“当年,陛下本就存了私心,臣妾大难不死,自然是想夺回当年的一切,如今,陛下愿意封臣妾为妃,自然是认可了臣妾的能力,说明,臣妾比她更适合当天晋的皇后!”
啪~他最终还是没忍住,打了她一巴掌,即便,她说的话,句句属实。
他眼中冒了火星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警告,手钳制住他的下巴,硬是不愿松手,“谁准你动她的!”
见过孟江子,从他师傅口中听说妙音的来历,以及孟江子之后的计划,陆晼晚已经成了皇后的人选,夏侯惇渊并不反对这点,因为,夏侯瑾轩的归来,他需要一个更为得力的助手,来协助他。
这些他都能接受,可唯一一点便是,宁为璇的生死,只有他可以定,旁人,不得插手半分。
夏侯惇渊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没有丝毫的留情,甩了甩衣袖就愤懑离去。
陆晼晚看着他的离开,心酸一笑,“原来,从头到尾,我输的不是皇后之位,而是,陛下的心。”
总有人说,要断七情六欲,可到最后才发现,口口声声说要断情,却为断情,毁了所有。
从无熹宫出来后,夏侯惇渊去了清宁宫,走过红墙快到宫门时,最终还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没有进去。
“吴祈,你说,朕的皇后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吴祈从未见过自家陛下这模样,从御书房出来后,就气冲冲的跑到了无熹宫,从无熹宫出来后,瞧他这样子,还以为是来找皇后的麻烦,如今倒好,就站在这宫门口没打算进去。
现在,又没头没脑的问上这一句,他哪敢回呀,“臣愚钝,不知!”
“你不是不知,你就是不敢说”,夏侯惇渊一眼戳破他心中所想,轻叹了一口气,往御花园走去,边走还不忘继续为难,“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便是,我保证,绝对不怪罪你,如何?”
话至此时,就由不得吴祈不说了,他深思片刻后,这才回,“在臣看来,娘娘要的,不过是天晋的太平。”
“天晋的太平”,他深叹了一口气,仰头看一眼月色,月正高挂,星光璀璨,像极了她喜欢的夜,“可天晋的太平,哪由得她说!”
在夏侯瑾轩的眼里,宁为璇从未变过,说起来,这些年变的,应该是他,这皇位坐久了,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他曾经答应她的事。
“陛下”,吴祈轻喊了他一声,“外头凉,先回去?”
“好,回御书房吧!”他回道。
临走前,他用手抹了抹眼角,黏糊的水粘在他的指尖,不知是夜晚湿润,还是其他……
譬如,眼泪。
……
……
宸妃和二王爷之间不和的消息,最终还是夏侯惇渊出面制止,手段残忍,乱葬岗上又多了不少孤魂,泥泞简陋的荒地,都是运尸体的车轮痕迹。
烟雨阁之死已告一段落,可民间对战神的德行以及战绩,大街小巷人人传之,二王府门口,来拜见的人是一波又一波,就连九王爷夏侯宣瑞,来过一次,挤掉了头上常带的玉簪子后,就不敢再来。
听九王府的人说,为了找与这根相同的玉簪子,还特意跑去了江南,花了大价钱这才寻到一根相同的,可即便如此,他总说,这根与那根不一样了。
夏侯瑾轩听说此事后,也派人跑了一趟江南,送了一物件去了九王府,说是赔罪。
听府上的人说,夏侯宣瑞收到此物后甚是欢喜,至于这物件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七日,整整七日,王府附近所有的酒楼都被预定了去,京都的小姐们争相预定上阁,想找个好视野,万一二王爷出府,能看上几眼他的样貌,倒也是值了!
一等等了七日,没等二王爷出府,竟等到了,他病重的消息……
这个消息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传入宫中,被浔阳知晓,她匆忙赶回宫中,同自家娘娘说了此事,只见一脸诧异,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夏侯瑾轩……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