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连同冬日最亮的那颗星也抹了去,夏侯瑾轩找了一处较低的屋檐,可能是白日里装无所谓装累了,这个夜里,他只想喝点小酒。
王府本就戒备森严,来来往往的守卫只管往多了去,林信松经过时发现自家王爷就躺在屋顶上,把这一处巡逻的守卫都调到暗处,抱着冷兵器就蹲在某个角落里头,用双眼巡逻。
林信松最是知道他的习惯,和太妃一个脾气,报喜不报忧,有了千斤后,就连喜事儿也不愿意报了,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
他也不问,一把年纪也管不了这些小辈的事儿了,反正,将这小王爷照顾好就行了。
“最好喝的,应该就是那桃花酿,可惜,还得再等等!”
夏侯瑾轩把放在屋檐上的一杯一盏抹落,手指着院子里的桃花,将手指画出一个圈,将它圈在里头。
宁为璇回宫后,就断了消息,整个清宁宫就像个铁壳子一样,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就连事先挖好的地道也被封了去。
地道被封,无疑是,陛下对她动手了,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联系,如此,必定不会轻饶了她。
既然撕破了脸皮,夏侯瑾轩也不打算再由着她宫里头,再当这个索然无味的皇后。
现如今,她对他还有用,陛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张王牌,所以,短时间内,宁为璇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三天,他就像个废人一样,整夜整夜的守在书房去部署人员,白天,装的风流倜傥,晚上,却夜夜未眠,只要闭上眼,他就会想到宁为璇,想她可安好?
世界上的因,大多数都求一个果,唯独情深除外。
在围猎场上,他救下她的命时,就在想:这辈子,或许就她了!
没了酒,夏侯瑾轩将外袍裹紧,从屋檐上飞身而下,手底下的石子不知何时飞向暗处,砰一声,打在蹲在暗处的守卫的脑袋顶上,他面色一惊,跑上前去,问,“王爷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我走了,你们继续”,夏侯瑾轩背着手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还不忘加了一句,“对了,和林伯说一声,这几日给千斤加餐,怎么肥怎么吃!”
“是”,他拱手回道,等他走后,就腿脚麻利地去办事儿了。
暗处,一守卫跑过去问头头,“王爷什么意思?”
这头头年纪不小,大老爷们的嗓子,还带口音,一掌拍在他的脑袋顶上,爆粗口骂道,“王爷的意思是,该巡逻巡逻,别偷懒。”
“哦”,他点头,又问,“那您为什么还蹲着?”
这守卫问题也是多,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把头头都给问烦了,伸手就是一爆栗,“没看见我闪着腰了嘛,赶紧扶我起来!”
守卫:……
这几日,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漫长的,王府里头没人敢大声说话,千斤不在,王爷不是板着张脸就是在书房里和人谈公事,下人们都是眼尖的主儿,安安分分不犯事儿就行。
就连林信松闲时都会轻叹一声,“这王府堪比冷宫了!”
这种状态维持到千斤脑门磕在书房门之后,夏侯瑾轩不知道听到什么好消息,竟开怀大笑,还让林信松做了一桌子好菜,吃时,那个“欢喜”。
至于这个“欢喜”二字怎么解?除了千斤,旁人都觉得,王爷这笑,慎得慌……
饭后,千斤洗了个暖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没规矩地半坐在茶几上,对着自家王爷,问道,“王爷,你可有什么打算?”
可能是帮通天鼠挖了几天的坑,不见天日的,又潮湿又阴暗,还有很多蚂蚁,这样的日子受过了,以至于看到一点阳光,他觉得这样日子也是个好日子。
夏侯瑾轩将皇宫布图合上,抿嘴一笑,回,“该去救人了!”
“救人?怎么救?从地道直接将人抢回去?”
“不”,他摇头,“你去地道的出口守着,我进宫去救火!”
“直接进宫去救火,对呀,以王爷如今的身份,去救火,也没人敢拦”,千斤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家王爷说的好道理极了。
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对,“王爷,你不是应该去救人吗,怎么变成救火了!”
这事儿,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地道被毁的那天,他就意识到了,陛下这是要以宁为璇的命,去引他过去。
清宁宫在皇宫内,怎么都是陛下占了这优势,如此,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清宁宫放上一把火,如此,他去救火,本就是理所当然,
他要的,就是乱,乱了敌人的部署,同时,也能趁乱将人给救了,如此,目的达到了,也给天晋皇后的死,制造了原因。
“陛下,王爷入宫了!”
一得到消息,德公公就往御书房跑,自从吴祈死后,他的那份儿活儿也就堆在他身上了,说的好听,拿双份俸禄,成陛下跟前的红人,可其间的辛苦,也就他一人知晓。
吴祈本就是个练家子,来回跑几趟也不带喘气的,可他小德子不是啊,就几天工夫,他的腿都快跑断了,小腿处抖的都快站不直了。
“哦?”听到消息后,夏侯惇渊眉头一挑,甚是得意的样子,“还有多久到御书房?”
德公公略有些迟疑地说道,“二王爷不是来御书房,听侍卫说,去的方向是……后宫!”
“后宫?他去后宫做什么?”
“这……奴家不知道!”德公公咽了咽口水,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微松一口气。
都说帝王最是喜怒无常,以前,陛下发怒的时候,有吴祈在,没一会儿工夫,陛下的心情竟是装好了,可如今他不在,陛下一发怒,他就没了法子……
“陛下……”一太监急忙跑上前来,一个不经意,摔了个狗啃泥。
德公公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一脚将他踢趴下,厉声呵斥道,“没个规矩,好好说话!”
“是”,小太监点头,当即收拾了心情,缓声回道,“陛下,清宁宫失火了!”
“你说什么?”
奏折被扔在桌案上,夏侯惇渊眉梢一蹙起,还没来得及将外袍披上,就赶往了清宁宫。
后宫走水,还是清宁宫,这本就是大事,夏侯惇渊这般愤懑也是情理之中,德公公边跑边将人都吩咐了去,放下手中的活儿,都救火去。
这一路,夏侯惇渊走的特别急,德公公几度没跟上他的步子,好不容易到了失火的地方,眼见着半个清宁宫都被火焰给笼罩了去,他踢着手下人的屁股,吩咐人快些,后来索性自个儿上手帮忙去。
就这一个转身的工夫,陛下不见了……
“陛下,陛下……”他一声声喊着,不知道从哪儿的来太监,捂着半张黑炭脸跑过来提醒道,“德公公,陛下进去了!”
“进去了,那你怎么不拦着!”
“拦不住啊,德公公,赶紧派人侍卫进去救陛下啊!
“那还用你说!”
德公公一脚将他踢开,扯着嗓门让侍卫想方设法进里头去救人,还调动了禁卫军,奈何,火势太大,几度想要派人进去,都被拦在了外头。
事到如今,德公公再也忍不住了,摊在地上就哭了出来,“罪过啊,陛下啊,您别吓奴才……”
此时此刻,他甚是想念他这个老搭档,若是吴祈在,他这个脑袋,或许还能保住。
……
……
这外头热闹,里头也是热闹,夏侯瑾轩抱着宁为璇与夏侯惇渊面向而站,除此之外,两队人马也手拿长剑,面目狰狞,只等自家主子一声下令,就此开战。
“王兄可真着急,赶趟儿来找朕的皇后!”
夏侯惇渊阴冷一笑,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色,双眼就像一片黑洞,要将他生吞了一样。
对于夏侯惇渊的挑衅,他却是一脸泰然,如今美人在怀,他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了,“陛下,她很快就不是你的皇后了,若是来送别,也不用带这么多人过来吧!”
“这可由不得你,别一个不小心,将命丢在朕的后宫!”
夏侯惇渊期待这个场景,已有好些年,虽然被他抢占了先机,可论杀心,一年又一年,愈来愈重……
没人愿意在心底种下一根刺,既然种下了,就要想法设法将他拔出,这几年,他虽是处处受制于夏侯瑾轩,可他这位王兄就守在边关,倒也是老实,想要杀他,太难。
如今倒好,一个女人,竟能让他这般狼狈,死在他的剑下,也不枉费在他心中盘桓多年,让他夜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