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衣师傅记录下尺寸后,便给了经微一张信条,说是三日后来取,经微伸手接过,连说了几声谢谢。
离开皇宫后,她竟觉得这些琐碎的事情也特别有参与感,将信条连折三回,细心放好后,这才与夏侯瑾轩肩并肩离开。
“接下去,有何打算?”
这偌大的京都,任她瞎逛,夏侯瑾轩竟成了陪客,这倒也是头一回。
经微低头想了一想,回道,“该回了!”
“好,那便回吧!”
就在两人往王府走时,林信松驾马车匆忙赶来,见到两人什么也没说,先请入了马车内,经微这才发现,除去入宫的一身官服,就连佩剑都准备妥当。
“坐稳了!”林信松抽鞭声的速率越来越快,在这条街末换成了另一条宽敞的大道,听马蹄声,此时马车的速度并不慢。
千斤不知什么时候穿了一身得体的浅色单衣,撩开车帘子的时候,眉头紧的像是一姑娘蹩脚的针线活儿,皱皱巴巴的,难看的紧。
见到经微,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凑到夏侯瑾轩耳旁低声说了话,见他脸色越来越暗沉,想来这事儿并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了?”经微疑惑道。
夏侯瑾轩也没隐瞒,边脱外衣边回道,“听宫里人说,太妃病重,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了,陛下已经赶往无惜宫。”
“以他的脾性,他的目的是……连岁!”想到这儿,经微心思一沉,给千斤腾出了里处的位置,撩开帘子就坐在林信松驾车的另一边,“你们抓紧些,可别让孩子受了罪!”
“嗯!”
帘子被再次拉上,夏侯瑾轩也没敢耽搁,将这身衣裳换下,林信松的马车也到了宫门口,带着千斤便入了宫。
太妃的身子一向弱,生连岁的时候大出血,要不是念他一人孤苦,否则,早就被阎王将命收了去。
在宫里时,经微见她一日比一日虚弱,虽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经姑娘,你别着急,日落前,王爷必定会回来!”
眼见着天已快黑沉,林信松知道在马车里头的经微早已心急如焚,特地撩开帘子,低声安慰道。
经微不是着急的主儿,若是平常的事儿,她自然也没什么可心急的,但与连岁有关,更多的是担心。
夏侯惇渊容不得先皇的血脉,若不是她求得了连岁的命,当初,夏侯惇渊未必肯放过他,如今他以为她死了,没人替她求情也就罢了,夏侯瑾轩还主动去护这血脉,他未必不会动此杀心。
她试图咧嘴一笑,给自己一些安心的同时,能让林信松多谢宽慰,“他肯定会回来的。”
半个时辰后,果真如他所说,夜快黑沉前,夏侯瑾轩穿了一身外袍出了宫门,经微虽是满心欢喜,却也不敢在此时抛头露面,在他踏入马车后,这才迎了上去,“夏侯瑾轩,你没事吧?”
“没事”,他摇头,继而将目光转向马车外,低声提醒道,“林伯,回府,千斤,注意周围,如果有什么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办!”
“明白!”待两人点头应下,马车的车轮再次缓缓而动。
待离宫门越来越远了,夏侯瑾轩这才暗松一口气,将手中的佩剑解下,脱下外袍后,经微这才发现,里头还躲了一个男孩,就拽着夏侯瑾轩的领口怎么也不肯放手,脸颊处粘了一些血,见到经微的那一刻,泪眼朦胧,“娘娘!”
“连岁没事”,经微将他一把揽到怀里来,应是受了些惊吓,双手颤颤巍巍地抖动。
见她这模样,经微也猜到了三分,看向夏侯瑾轩时,他微微摇了摇头,想来太妃早已凶多吉少了……
回王府后,连岁在经微怀中早已哭睡了过去,千斤伸手接过,好在这小子白日里应该也是累到了,睡得还挺沉,中途揉了揉眼睛,呜咽了几声,也就没再闹了。
“你早些睡吧,我先回屋了”,夏侯瑾轩像是没顾及到经微的情绪,就连安慰也没舍得给,没等她说些什么,便反手回了卧房。
经微什么也没问,转头去了千斤那儿,顺手拿了几瓶还不错的金疮药,也跟了过去。
她虽然不懂什么药性,可习武之人的刀伤本就平常,外加上,她入宫后犯事儿也不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快有几十处,别的她不敢保证,若是找上好的伤药,她一眼就可分辨出来。
“嘭~”
夏侯瑾轩卧房的门才刚合上,外衣才脱去一半,就被经微一脚踹开,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时之间就连夏侯瑾轩也没反应过来,“经微?”
“是我!”
她将右手的药瓶全都抱在怀里,转身的瞬间,嘭一声又把门关上,在这一过程中,面无表情。
面对这个用脚踹门还能活下来的经微,夏侯瑾轩好些时候才反应过来,将外衣又穿上,却听见她镇定地说道,“别脱了,反正都要上药的!”
在很多年以后,夏侯瑾轩还是能想起今时今刻,他脱去半身衣,半倚在床头,他微微转头,能看到她发颤的睫毛,每时每刻时间就像被凝固了一样,在两人眼神相对时,她冷静的收回目光,换了一块纱布替他包上,冷静却还担忧一丝愤懑。
那时候的经微,特别像委屈的小媳妇儿,虽什么话也没说,可夏侯瑾轩为此能真切感受到,她的目光被他一点点锁紧,在她眼中,他也有了一定的份量。
这应该也是他最想要看到的,毕竟,有一女子能为他忧心,也是一件一个开心的事情吧。
“你呀,有伤就得医,叫千斤来也行,有什么好藏的。”
上完药后,经微也没带客气的,一掌拍在夏侯瑾轩的背上,疼地他直咬牙,“哇,你下手这么重!”
“让你长长记性!”经微板着脸说道。
若不是那把剑柄上的血迹,或许,今日他受伤之事,她不会猜到半分,至于为何,经微也说不清,可能在她眼中,他就是这般无所不能。
将所有带血的纱布收拾好后,经微没打算就此离开,找了一根木凳就坐在他对边,质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其实答案很明显,除了夏侯惇渊就是宸妃,这天下,也就这两人盼着夏侯瑾轩早些死,可结果不论是谁,以她现在这个状态,却也只能自保。
夏侯瑾轩显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耸了耸肩膀说道,“经微,连岁的身份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是为了那利益顶端的人,至于那人是谁,只要他们的目的相同,他的身份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要。”
“可我觉得重要!”经微把药箱扔下,失重的木制箱子在桌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夏侯瑾轩,你若想和我说真话,就不要骗我分毫,不要瞒我分毫,若是不想同我说真话,哪便瞒我死死的!”
“是陛下”,在她夺门而出之前,他一步做两步,跑上前去,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问我,你还活着吗?”
她终是松了一口气,反问道,“所以,你是怎么回他的?”
怎么回他的?自然是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好不容易将你从宫中救出来,刺向胸口那刀差点要了你的命,若还不能让你摆脱那个皇宫,那岂不是太没用了些!
夏侯瑾轩思绪万分,等话到嘴边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经微笑出声来,“夏侯瑾轩,生生死死,你何必与他置气,如今倒好,两败俱伤!”
这话不偏不倚,正巧戳中了夏侯瑾轩的心中事,他松开手,愤懑地回道,“他自不量力,我又何必手下留情,经微,主仆一场,这话是没错,可我也受了伤,到头来,你竟是心疼他!”
这时候,夏侯瑾轩这才明白委屈二字,夏侯惇渊将连岁当成诱饵,引他去,他明知是陷阱却还是提刀而去,面对他的声声发问,他用尽了情绪,只为了让他相信,那个叫宁为璇的先皇后,早已入土而安。
面对他的发狂,夏侯瑾轩从未退缩,甚至,还想瞒下此事,到头来,竟为他人做嫁衣,真有趣!
啪~对于夏侯瑾轩的质问,经微反手就是一巴掌,硬是把他从满脸愤怒打成一脸呆滞。
绣鞋狠狠地踩在它的靴子上,嘴角扬起的角度甚是牵强,只听她对着夏侯瑾轩怒吼道,“夏侯瑾轩,我担心的是你!”
从他入宫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像粘在他身上一样,双眼一直盯着宫门,每每有人进出,她必定欣喜一回,到头来,却也是失望一分,那一眼,像是倾尽了所有,这是经微从未体会过的。
这种挠人的感觉,就像被绷紧的弦,被手拉紧,在看到他那一眼,箭脱弦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