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虽没说明让谁前往,可两人都明白,说的是经微。
从他们踏进这方土地的那刻起,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就是不是看向她,虽说,今日的寺庙不如往年般热闹,可人来人往,本就是守姻缘树的和尚,目光却总放在经微身上,说明,他有话要说。
经微和夏侯瑾轩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时候,不是他们想要去发现这些,而是习惯早就刻入骨髓,在每个不经意间,早就察觉到了细微之处的不同。
“既然,只想让我一人去,那我就一个人去,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敢在夏侯瑾轩面前截住她的,也是一个好本事儿,既然如此,她定要去瞧上一瞧。
他没有拦她,她想好的事情,自然不希望他去掺和一脚,可出于担心,还是多问了一句,“你确定不用?”
“给我一刻钟,若是一刻钟我还没出来,你就来找我!”
“好!”他莞尔一笑,回道。
经微的武功在花婷阁虽不是最好的,但也属上乘,她若是斗不过那些人,说明,对方来头不小,既然如此,何必搭上夏侯瑾轩一起,有时候,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倒不如留一人在外面,若是生死局,至少还能活一个,若不是,以他只能定能来救她。
她的思绪一点点集成纱网,推开后厢房时,还为自己此时的所思所想感到万般精明,却没想到,有人早已在她身上放了引路粉,不论如何,他都能找到她。
吱~推开门后,厢房一片漆黑,唯独内厢房处有些许亮光,经微伸手将隔离内外厢房的帘子掀开一角,看这女子的背影,不是她那位师姐。
看样子,她要开始耍阴招了。她暗想。
“怎么,姑娘找我?”
她本就没有什么耐心,更何况在这个时候,她能来已经不错了。
那女子身子猛然一震,像是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消息,但没过多久,终是缓而一笑,回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不信,不过仔细想想,这事儿也只有你能办成,娘娘,许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能喊她一声娘娘的本就不多,也就宫里那几位,让经微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她—梨落。
“原来是婉妃娘娘”,经微鄙夷一笑,找个位置随意坐下,傲慢地说道,“怎么,今日得空,来宫外一叙?”
“娘娘太看得起梨落了,梨落不过是想求娘娘帮忙!”
这女子本就柔弱,若办不成事儿犯了罪都可原谅,不过就是一点,下跪,经微最是看不起的便是这个,连什么忙都还没说,有什么好跪的。
手指敲在木桌上,一次比一次响亮,就像经微此时越来越烦躁的心,“我现在也就一凡夫俗子,我能帮你什么?”
“当初娘娘能帮我,这次自然也能帮我!”
“梨落啊梨落,你也不想想,当初,你给我了什么好处,难不成你有第二张兵布图?”
“没有,若是有,梨落早就给你了”,她冷叹道,抬头,抽出怀中的匕首,将她架在脖子上,以此要挟,“我只知道,娘娘这次若不帮我,我死路一条。”
死路?经微真是奇了怪了,在宫里当娘娘不好,非得出宫以死要挟,当初为了那张兵布图,身为皇后,都付出这般代价,如今,她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又怎么帮得了她?
她无奈一叹,本想扶她起来,却不曾想,看到她右脸一条红色的疤痕,鲜血淋漓,瞧这个疤痕的愈合程度,应该刚划伤不久。
“你这伤怎么回事?”她问道。
像是早就猜到经微会这么问,梨落早就将说辞也准备妥当,“不过是一物换一物。”
“哦?是宸妃说的?”
“是”,梨落点头,直视经微此时的嘲讽的眼神,回道,“是,为了出宫,她还告诉我,你会帮我!”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她告诉我的。”
“她还告诉你,我会帮你?”语言轻佻,此时的经微却是气愤至极。
她最是厌恶利用二字,孟江子如此,却没想到,他教出来的人,也是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梨落也没瞒她,点头回道,“是,她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会帮我!”
“哼”,她冷哼一声,言语中尽是嘲讽,“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我真不知道,你信的是她,还是我!”
旁人都是自找麻烦,就此,再想办法让麻烦缠上身,她这师姐还真是好算计,直接让麻烦找上她,既然将计就计,明知道她心是最软,就设一局,让她在知道前方是陷阱的同时,自己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经微虽是恼恨,却又不得不佩服师姐这一番算计,既无算计可言,却得高明二字。
此时的梨落,哪管什么尊严二字,从她听从梨落安排,踏出宫门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若不是死那便是生,说到底,她不过是赌命,若赌赢了,便可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若输了,也就命一条,总好过在宫中耽误此身。
因此,经微听了一个关于她的故事。说到底就是爱而不得,有情郎却被迫送给天晋皇帝,现如今,又甘愿被利用,为情郎二字。
这样狗血的故事,经微在宫中听了不少,之所以没有任何感触,不过没有感同身受四字罢了。
她既没有这样的好命,她的情郎也没有这般无能,想让她心软,怎么说,还是差了点火候。
有些人猜到她心软,却未必能猜到她到底为何心软!
故事完结,梨落已泪流满面,经微无奈一叹,从袖子中取出从千斤那儿拿来的伤药,替她擦去眼泪的过程中,帮她上了药。
旁人都求这样一张脸,她倒好,偏偏不可惜这张脸,她以为她付出了所有,也不知,她这个情郎,到底待她如何?
“别哭了,起来吧,我帮你就是!”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她。
是好也罢,是坏也罢,不试试怎么知道,最终结果是如何?
京都守卫森严,可因为是女儿节,所以关城门的时辰比往常迟一些,若调动追兵,一级一级拨动官员,追到城门也要费好些时候,更何况,以她师姐的心性,今日,会尽量拖住时间。
若梨落今日不死,势必会有追兵,终日活在逃亡中,若没被她救成,死了,她的尸体必然会被人运回宫中,以另外一种方式死去。
她若是宫中平常妃子,经微还能免去她前一遭,可她是和亲公主,其实从她踏出宫门的那刻起,就注定不会有太好的结局。
“梨落,你记住我说的,往城外的树林逃,最西边有一条水路,但不要往水路逃,找个地方藏好,按时辰算,你跑到那里的时候,船刚开。记住,若活下去,就想办法藏起来,别再回来了!”
到城外时,经微将她之后逃生之路说的特别详细,既然都帮到这儿了,那就帮人帮到底。
梨落听的不是很用心,眼神总看向别处,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经微看着她的样子,很是着急,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说道,“记住我说的话,听到没有,我让你逃,你便逃,既然,我告诉你怎么逃,自然保你平安!”
“嗯”,她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夜,有些微凉,一群黑衣人像是早已在此处等待,虽有面罩掩盖,可从眉眼之中她还是分辨得出来,这些都是女子。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抿嘴一笑,皆是嘲讽。
今夜,对梨落来说,是赌命,对于她来说,何尝不是,只不过,她赌的是两人的活路。
她打伤两黑衣人,从她二人手中抽出软剑,一把给梨落,一把留给她自己,在将人拦下的那刻起,她往后大喊道,“按我说的走!”
“好”,梨落虽是应下,可跑到半道上,却还是停了下来,她看着手中那把软剑上的血,又看了一眼此时浴血奋战却无胜算的经微,终是犹豫了。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软剑丢下,跑向了与她所指之处的反方向,在那里,有宸妃给她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只要坐上马车,她就能离开这里。
“她说过的,会保我平安的,她说过的,能带我去见他!”
坐上马车后,她坐在角落,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在这一刻,她才发现,生与死没那么恐怖,最恐怖的是,不知生死。
只可惜,这一切,在刀入她胸膛的那刻,结束了她此时的恐惧……
不远处,经微听到马车铃声越来越近时,突然觉得不顺心这三字,是多么可笑。
她一心救人性命,却不成想,她未曾信过她,一心走死路……
思绪不宁之时,软刀落在她的手臂上,割开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她吃疼往后退了一步,未曾想到,竟落入某人怀中,软软绵绵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旁,“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就此赖在他的怀里,趾高气昂地说道,“夏侯瑾轩,接下去,就交给你了!”
他无奈一笑,回,“好!”
入京都后,夏侯瑾轩几乎没杀过什么人,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杀人不过举手投足之间,杀久了,双手和那颗本就鲜活的心脏都会变得麻木。
可今日,他的每一刀,都入对方心骨,即便,那些黑衣人个个是美娇娘,他也未曾心软过。
“撤!”
眼见着,半数人都命丧他手,那些黑衣人早有休手之意,待他们之中有人发号施令之后,都麻利地跑了,若不是满地的死尸,都看不出来,他们也曾来过。
既然人都跑了,夏侯瑾轩也没有恋战的想法,将手中的长剑收起,连忙跑到经微跟前,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儿”,她抿嘴一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夏侯瑾轩没有就此乱了心神,检查了她全身上下,发现除了手臂上这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明明没什么大碍,为什么会晕过去?
“难道是……毒?”
毒这种东西,分两种,一种是慢性毒,一种是能在片刻内伤人性命的烈性毒药,两者之间的差别很大,若是烈性毒药……
想到这儿,他面露难色,当即封住了她的穴道,以免毒性蔓延,既然,将她抱起,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千斤,让他帮忙解毒。
就在他慌慌张张将她抱起,往城内跑时,一双手拉了拉他的衣领子,动作幅度很小,像是故意为之,他低头,看她嘴唇泛青,双眼紧闭的样子,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经微,你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这世上,演戏最入戏的不是戏台子上的戏子,而是人,经微能演,夏侯瑾轩自然不甘落后,也演得了一个痴情男子。
斗法一般出现在两人及三人以上,经微以前特别讨厌斗法,说是讨厌,应该是不懈,现如今,既然她的师姐这么想斗,她便陪她斗。
毕竟,有些人的命,她拼尽全力,没了性命,她也总得想法子,让她还过来。
……
不远处,一女子站在枝头,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说道,“告诉主子,成了!”
“是”,另一女子拱手回道,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