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我最后悔的应该就是,认识你……”
话一说完,经微就晕了过去,倒在夏侯瑾轩的怀里。
这一夜,她回忆起很多事情,从他们的初相见,到之后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变故,无疑,他一直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她有难,最先站出来的,只会是他。
只可惜,他还是抛开了他,这般薄情。
“夏侯瑾轩,你不准……不准你走!你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不能这般绝情!”
她猛的一下爬了起来,身上穿着贴身薄纱,衣袖上是长条的水仙花,没错,之前刚拿到的时候,她还觉得土,硬要换个样式,后来日子久了,就给忘了。
忘了也罢,穿久了,也就习惯了。
眼泪糊在脸上,形成一团黏糊的液体团,经微迟钝地摸了摸眼眶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被子掀开,赤脚踩在地上,抓住刚推门而入的林信松,抱住他的肩膀便问,“林伯,你快些告诉我,他还活着,我刚做的梦都是假的!”
林信松手里端着一汤一粥,全都洒了出来,在手上瞬间显了红。
她一直问,手上加足了力道,可即便如此,林信松也不愿多说什么,好像在他眼里,很多事情都有解决的余地,只要他沉默,就可以吞噬掉她流下的无辜眼泪。
夏侯宣瑞赶到的时候,林信松端着的汤全都洒了出来,他连忙将经微抱到一边,让人将林信松送去千斤那儿,涂点药水。
林信松倒没说什么,只让管厨房的下人再去盛一碗,锅里头还有剩下的。
吩咐完这些,这才捂着伤口,往住处走去。
夏侯宣瑞看他离去的背影,无奈一叹,目光转到经微身上时,又是一叹。
他这辈子,见过的女子本就不多,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哪能见到什么娇气姑娘。难得见上一回,竟没想到,是个泼骚子娘们。
好不容易适应了她的泼骚劲儿,如今可好,竟这般能哭。
与女子吟诗作对,大不了退让一步,让她赢了便成,算是哄骗,可面对这个失了情郎的经微,他又该如何劝?
“经姑娘,王兄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接下去的话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难得她哭累了,就倒在木椅上,颓废地问道,“夏侯瑾轩…… 死了吗?”
“嗯,”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答应。
“千斤……也救不了他吗?”她哽咽道。
“嗯,救不了!”
夏侯宣瑞心虚地看了她一眼,低眉,抹去眼底深处散发出来的光亮。
这些日子,二王府就像一座空宅子一样,就连路过的商贩都要绕一大圈,生怕染了二王爷的晦气。
昔日战神,一夜工夫,背上了污名,自此,所有的功勋与威望,付诸东流。
“王兄已死,陛下没再追究,说是功过相抵,也算是保住了你的性命。你不想留在宫里,陛下也应允了,不过,让我向你传达一句话,说是:若有一日想回宫,便回吧,没人能阻拦的了你!”
这句话,在夏侯宣瑞肠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了好些日子,这才决定替陛下传达这句话给她。
虽然,有失体统,毕竟,自家王兄才刚走不久。
但,正因为有这些外在的条件的威逼利诱,才使得看人看事,比往常更通透些。
“他人呢?”
像是没听清楚他具体说了什么,经微只想知道自己该知道的。
夏侯宣瑞愣了一愣,过了很久才算反应过来,认认真真的回道,“你昏迷了三天,王兄……就在前堂,因为是造反的罪名,所以,堂中也没什么人,你可得受得住。”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又不该说,等话到嘴边,发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成了不该说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尖,本该不痛不痒,等这些针尖汇聚在一块时,却又痛得出奇。
经微勉强一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受得住,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活着。”
“好,信你!”他抿嘴一笑,道。
偏见这种东西,要想改变,是很困难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会强调眼缘二字。
喜欢经微,是夏侯宣瑞这辈子,作出最难的决定,以至于,作出这个决定后,剩下的只有欣赏。
直到……经微在堂前再次哭晕,他这才明白,她拒绝他时为何这般爽快。
“九爷,这……”
千斤赶到的时候,经微刚晕过去,本来,他是怕她瞧出什么破绽,却不成想,直接晕了过去,这下,破绽也不用寻,就这样,得了个干净。
夏侯宣瑞一摆手,让人将她扶下去休息,待堂中人都退下,只剩下堂中这口棺材后,夏侯宣瑞这才开口回道,“她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十公主昨日也刚来过,接下去,就该入土为安了!”
“王爷放心,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妥当,即便有人开棺查验,也不会有任何破绽。”
“他……可还好?”手指捏紧衣裳的一角,指关节通白透明,像是紧张所致。
“挺好,那一剑虽然伤的极重,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再修养一段时间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千斤回道。
他说的很隐晦,生怕有人听了去,毕竟,天晋最不缺的就是,隔墙之耳。
夏侯瑾轩的丧事大都都是由夏侯宣瑞操办,棺材下葬的时候,经微哭得特别惨,有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要不是有人扶着,或许早就摔了下去。
头七那天晚上,经微喝了一夜的酒,差点把自己喝晕过去。
要不是夏侯宣瑞让千斤在外候着,经微胸口那伤,定要又要裂开。
“夏侯瑾轩,你怎么就这样死了,你死的时候,可有想过,还有我!”
经微喝醉酒的样子,千斤是见过的,不是爬屋顶就是快从屋顶上摔下来,往常,院子里连个丫头都没有,现在倒好,一屋子的丫头就守着她一个人。
千斤生怕她哪儿磕着碰着,到时候,他可吃醉不起!
“九爷,咱们还是别瞒她了,再这样下去,我家王爷必定要把我送去尼姑庵当和尚去!”
这句话还是夏侯瑾轩常挂在口边的,在军中的时候,一旦看到哪个兵偷懒,就会说这句话。
夏侯瑾轩瞪大眼睛,将话说的和真的似的,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家王爷真的要将自己送去那种地方。
夏侯宣瑞偏头看了一眼千斤,无奈一笑,道,“王兄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你竟当了真!”
“倒也不是,”他鼓起腮帮子说道,“若是旁人,千斤自然是不怕的,可她是经姑娘,不是别人!”
夏侯宣瑞后知后觉道,“是啊,她是经微,不是旁人。”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王兄说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在,且再等几日,若真的熬不下去,再告诉他也不迟。”
现在不仅仅是经微这一条命,夏侯瑾轩这条命,也才救回来不久。
他说给经微听的计划,是为了搪塞她,实际上,夏侯瑾轩原本的计划,是假死。
只有他死了,陛下才没有后顾之忧,这个天晋,才会更为真切地被他控制在手中,只有这样,夏侯瑾轩才能看到,天晋的未来。
夏侯惇渊那把剑,没有偏一分,夏侯瑾轩为了给经微挡剑,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剑,虽然之后,气息全无不过是药物所致,但若是没有千斤在,这一剑,当真能要了夏侯瑾轩这条命。
那夜,经微伤心欲绝,千斤又何尝不是。
正如他所说,差一点点,就一点点,他就救不回来了……
“九爷,”千斤突然叫住了他,一路小跑过去,说道,“千斤替我家王爷谢过九爷!”
“没什么好客气的,本就是一家人,”夏侯宣瑞摆摆手道。
走到半路,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递给他,“待经姑娘醒来,你将这把折扇交给她,她知道这是什么。”
“折扇……”千斤小心接过,点头应下。
翌日,经微当真如夏侯宣瑞所说,既不哭也不闹,通红的双眼虽还未消肿,但眼神中再未透出一丝悲情,她好像放下了所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如往常。
“经姑娘,这个是九爷让我交给你的,”踌躇良久,千斤还是将折扇交与了她。
她点头,像是收到一件平常不过的东西,“如此,那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