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今日……无信?”
待夜色稍深,吴祈照常来取信,本就是在殿门口的深巷中,没有旁人,办完正事儿还能和自家的小祖宗聊会儿。
今日倒好,浔阳两手一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抖着脚,这傲气劲儿像极了她的主子宁为璇,果真,有其主必有其……
“许是你那位陛下惹我家娘娘生气了,我家娘娘不愿意给他信儿了,你就这么交差便是,主子的事儿,还轮不到我两人说话!”
浔阳说话一套一套的,吴祈听久了,竟然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说的也是,不过你家娘娘不是向来洁身自好,不愿争宠,平日里陛下对她的好,便也当聋子哑巴,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吴祈,你信不信我把你今日说的,告诉我家娘娘!”
“哎,别,丫头,我错了还不行嘛!”吴祈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低下头,闻着她的发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祈开始对她们两人未来有了些许期望,只不过,要脱离花婷阁的摆布可没有这么简单。
“你在想什么?”浔阳见吴祈心不在焉的样子,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他摇头,回,“没什么,若我两不是阁中之人,很多事情应该会变的简单很多。”
“话虽这么说,可我们现在也挺好的,还能时常见面!”浔阳抿嘴一笑,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像个书塾先生一般又提醒了他一回,“若不是……”
“若不是娘娘,我们便不会有今日,所以娘娘便是待你最好之人”,吴祈摇头晃脑的又说了一遍,就像被书塾先生点到名将昨日学的再背一遍,惹的浔阳笑出了声,“不准学我说话!”
“好,听你的!”
“本就应该听我的”,她笑了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伸出手勾了勾他的鼻子,将话说完就跑远了,“你赶紧回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臭丫头,管的越来越多了!”
吴祈无奈一笑,揉了揉自己的鼻头,突然想起勾鼻头是他的招术,现在倒好,倒被她用了去。
清宁宫到御书房也就几百步,可吴祈走了快二刻钟,这一路上啊他就在想,该怎么回话,以至于进御书房之前小德子打的那声招呼也没听到,气的他两手揣在怀里,又找小太监去出气。
“陛下……”吴祈喏喏的喊了一声,还没等夏侯惇渊回应他,两腿弯曲,像跟木板一样嘭一声跪在地上,一面求饶,“陛下,吴祈错了!”
“哦,怎么错了?”夏侯惇渊眉头一挑,揉了揉太阳穴,将奏折放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说道,“是和浔阳甜甜蜜蜜久了乐不思蜀了,还是……没有拿到朕要的东西?”
“都有”,吴祈满头大汗的点了点头,暗想:这自家主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夏侯惇渊不想再和他打哑谜,起身将他扶起,问,“她可有说什么?”
“娘娘说,今日无信!”
“无信”,他喃喃道,“看样子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且让毕忠良给她开几副补身子的,可别伤了根本!”
“陛下既然关心,为何不自己说去?”
“怎么,想替朕挨罚?”
“属下不敢!”吴祈连忙摇头。
上次那位疆国公主的事儿,夏侯惇渊虽没挨罚,却也挨了好几天骂,庆幸的是,疆国那边愿意拿出本就说好的兵布图,不日就抵达天晋,有了这份兵布图,就等于掐住了这位战神的喉咙,他手中的兵权迟会回到自家主子手中。
只可惜,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添了乱,而疆国公主这位婢女妙音,却帮了忙。
“近日,这位疆国公主,哦不,应该说朕的这位婉妃可有什么异动?”
夏侯惇渊突然有了兴致,把玩着前些日子刚拿到的扳指,食指不断在它表面上下摩挲,许是近日朝中也没什么让人忧心的大事,便开始关心那些琐碎的小事。
吴祈将该说的话在肚皮里头练习了一边,这才谨慎地回道,“婉妃近日跨出殿门,即便出了殿门,也就在御花园逛逛,听她贴身婢女说,这天晋有不少稀奇玩意儿是疆国没有的,刚开始还不习惯,现如今,也是好奇的紧。”
“她倒是安分,倒是苦了宁为璇,为她事事周旋。”
“既然如此,要不要派人将她看紧些?”
“不用,兵布图已经拿到,她就没什么用了,倒是上回让你查的人,你可有查到?”
“陛下说的是……妙音?”吴祈眉头一皱,双眼像嵌在眼眶中一样,一动不动的,神情略有些慌张地说道,“花婷阁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鬼魅查到的身份资料,和花婷阁递交上来的那份是相同的。”
“哦?”夏侯惇渊转扳指的指尖微微一顿,“也就是说,她就是婉妃身旁的婢女?”
“照理说,是这样的。”
“你让她们继续查。”
“是!”吴祈拱手离开,推开御书房这扇门的时候,轻叹了一口气,暗想:这陛下和这位妙音明着如胶似漆的,暗地里却调查人底细,果真,帝王心不可估猜。
“无信,哈哈哈,宁为璇,你这是在和我炫耀吗,炫耀你的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在暗地里关心着你的伤势,炫耀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挑衅我的耐心?”
在御书房内,夏侯惇渊用手抚摸着前些日子刚送来木槿,本就是稀罕品种,可却不爱争艳,颜色虽素雅,可未必,花开时不能争艳。
他抿嘴一笑,将手背在身后,对着窗外笑说道,“宁为璇,恭喜你,终于把伤养好了,我们又熬过了半月呢!”
登上皇位之后,夏侯惇渊一直忙于政务,两人相见的时间本就少,不能像当初那般,他背书她坐在他身边,他练字她在边上研磨,他受罚她偷偷送吃的给他,她们的日子本就连在一起,即便,现在越走越远。
他提醒自己是天晋的帝王,要心狠,可对任何人都能狠下心来的他,却对宁为璇,年幼时跟在他身旁的这个丫头,狠不下心来,打她,本就不是他本意,可若不打,他的这位师傅,就不愿意留她这条命,只有他打的够狠,他的这位师傅姑且就饶能过她。
还好,她还活着,她又熬过了这回。夏侯惇渊轻叹道。
人活在世上,都会有自己的苦衷,苦衷两字写起来简单,活起来却很难。
宁为璇从御花园经过时,妙音正迎面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丫鬟,虽说是公主陪嫁奴婢,可这才几日功夫,没什么名分,却有了贵人的格调。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近日身体可还好?”
妙音屏退身后的丫鬟,请宁为璇去就近的亭子里喝茶,言语中虽都是关心,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满是轻浮。
宁为璇将跟在她身后的丫头支开,说御花园里的桂花开的甚好,让浔阳带头去摘些回来,到时送去御膳房,做些桂花糕。
浔阳本就不愿,宁为璇怒气冲冲喊了她三回,她这指挥人去做,惹的妙音掩面一笑,说她是不是对自家丫鬟太好了,竟这般不听使唤。
“自然不比师姐,才进宫多久,就连陛下都被你哄的这般开心”,宁为璇将茶杯轻柔的放在石桌上,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好似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谈笑风生。
妙音掩面一笑,似是羞赧,“师妹这话说过的,这呀,都得靠本事,我若是你,别说龙床,就连太上皇的床,我都爬的上去。”
宁为璇知道她在说笑,也没太在意,如今她偏下风,她这位师姐得意些,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师姐可别说笑了,你成不了我!”
“是吗?”
许是没料到宁为璇会这么说,妙音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被她的笑意很好的掩盖了过去,可这一双眼睛却像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师妹就等等看,看你这皇后之位,会不会落到我手里!”
“那师姐可得加把劲儿,毕竟,这位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的。”
杯中茶尽,宁为璇起身离开,高调的将手放在浔阳的胳膊肘上,走路时一扭一扭的,正巧今日穿了一身红衣,这薄纱挂在身上,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见自家娘娘心情还不错,浔阳便也高兴上了,开口问道,“娘娘,可是说赢了?”
“浔阳,在宫中说话要谨慎,什么说赢了,你应该问,本宫是不是有好好问候过这位没有名分的陪嫁婢女?”
“娘娘说的是。”
这一人装模作样可当真没趣,所以,总需要有人陪衬着,例如此时的浔阳,宁为璇说一句,她便答一句,反正出了气,怎么着都是高兴的。
“浔阳,随本宫去趟婉妃那儿,这半月没见,本宫这伤可不能白挨。”
出了御花园,宁为璇上了轿子,让浔阳往白泽宫去。
说来也有趣,这位疆国公主一入宫就被封为婉妃,赐白泽宫,本就是天大的荣耀,就连这白泽宫也是陛下亲笔写下,这名儿都是按疆国的风俗取得。
这后宫的妃嫔见她这般受宠,就一晚上的功夫,把自个儿那值钱的玩意儿都准备好,就往她这儿送,光收礼,这位婉妃就收了不少。
本都盼着她能飞黄腾达后,不要忘了自个儿送的物件儿,到时候帮她们一把。哪成想,陛下就宠幸了一夜,之后就再也没去白泽宫过夜,即便去了,也就呆上一两时辰就走了,也就在这一夜之间,这风向变了。
“在宫中没有陛下的宠爱,本就自讨苦吃”,宁为璇站在白泽宫前,喃喃道。
站在她身旁的浔阳在一旁扶住她,小声问道,“娘娘,可要进去?”
“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