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颜的新酒铺已开张四五日了,虽说是开在望月楼对面,也确实没影响她的生意。
重新布置铺子的时候,殷颜就让人按照自己画的图纸改造了一下柜台,有她那个时代的现代感,又不会与古代临都显得格格不入,竟成为了酒铺的一大特点。
她卖从酒楼取的酒,但更多的是卖自己调的酒。为了防止酒的味道显得单调,她将以前在学校学的东西全部都搬了出来,倒也慢慢体会到了“万物皆可调”的境界。
最让殷颜意外的事,就是阮唐这个酒博士,平日见他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没想到竟是招呼客人的好手。
先前殷颜让梨娘也来自己店里,负责做糕点,没想到却被她家人多般阻拦,说是怕她在外做事收不了心。
于是殷颜帮她想了个办法,让梨娘每日将糕点放到酒铺里面,自己帮她代卖。如此一来,梨娘自己也能有点私房钱,而殷颜的酒铺也因为这些美味的糕点,多了许多回头客。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闲来无事时,她会跟着聂时卿学些字画,也会跟着于紫意弹弹琴。可她最喜欢的,还是坐在一边看着花辞树发呆。
不久后,这临都关于殷芊芊的流言就变成了“大病一场,死而复生的殷家小娘子,被狐狸精附身后,迷住了东教坊的花掌柜。可乱怜了那聂家小官人,整日与她同进同出,却是管不住她。”
阮唐在转述这些话时,将传流言的人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阮唐传出来的。
但这些流言却并未影响到殷颜,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即使面对借口来喝酒,实则是打听消息的人,她也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表情。
若真有那些纠缠着不放,不打听出消息不走的人,殷颜也自有办法对付。那就是帮他调一杯特制的酒,喝完保证他醉倒。
夏季的最后几天,门口突然多了个小摊,帮人代写书信门联,也有字画卖,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画,没一张是真迹,临摹的也是很草率,常常一天都没有生意。
这天傍晚,殷颜见他在门口坐着可怜,就让阮唐给他送去一壶酒和一些糕饼。
临关门的时候,那人从门外塞进来一张纸。殷颜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张欠条,上面记着今日赊酒一壶,糕饼一盘,他日定会奉还。
“还真是个怪人,不过也算正直。”
当天夜里,一道惊雷划过临都上空,之后就数条闪电劈了下来,惊扰了临都人的梦。
第二天清晨,殷颜起床后不禁打了个冷颤,知道天气开始变冷,就吩咐阮唐要早备下温碗注子。
上午没什么客人,殷颜和阮唐难得轻松片刻,就温了酒,叫上门外摆摊的人,三个人一起聊了些闲话。
这一番交谈,两人才知道他的名字,姓李,单名一个文字。原本是书香世家,后家道中落,家中人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他一个人。
阮唐见他谈吐不俗,建议他进京考个功名。可李文却摇摇头,之后又摇头晃脑的念道“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归休去,去归休。
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看来李兄是个并不在意功名利禄的人。”
“殷掌柜懂我,哈哈。如今天下局势不稳,我进京考到功名又如何?既然不能上阵杀敌,不如做个自由自在的人,也免去了许多烦恼。”
阮唐听后点头表示同意,可他不会念诗,只能傻呵呵的笑。
刚过晌午,天就放晴了,酒铺陆陆续续来了客人,三人就回到各自的岗位做事。
在其中一位客人结账后,殷颜偶尔翻账本,竟发现许多帐对不上。其实说是账本,实际上就是殷颜随手记的一些数字。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忙起来的时候,也只是随便记了个数字。但等到晚上想对账的时候,就发现记不起来。
可今日的偶然发现,让殷颜意识到发现了这是个大问题。对不上帐,就不知道成本多少,也就不知道是盈还是亏。
于是趁着不忙的时候,想把账本重新理一遍,最后是越理越乱,绕得她头昏脑涨。
殷颜把笔丢在一边,心里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看殷掌柜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否遇到了什么事?若有在下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
殷颜抬头一看,是李文,他正拿着纸张往里走,看样子今日是有了生意。
“我在算账,可是真的好难。”
“算账?像殷掌柜这样的小店,最多不过几十笔帐,有何难。”
殷颜看他说的轻松,就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推“既然你说不难,那你可否帮我看看?”说完将手中的笔递给他。
李文却只接了账本,前前后后翻了一遍,就合上账本,摇头叹气“一塌糊涂,殷掌柜,按照你这样的算法,我估计你这铺子,是撑不到月底。”
“啊?竟如此严重,那该怎么办?”
“简单,把账重新理一遍,才能知道成本和利润是多少。若都是记成这样的糊涂账,要如何分的清。”
殷颜见他一句话就说到了重点,心里十分佩服,就想让他帮忙“李兄说的句句在理,可我和阮唐都不擅长处理账目,你看,能不能帮忙整理一下。你放心,我会给钱的,一天按一百文钱算,如何?”
李文笑了,将账本放下后说道:“殷掌柜还真是大手笔啊!我可以帮你整理账本,但这钱在下不能要,就算是感谢殷掌柜请我吃酒。”
“那怎么好意思,酒也不值几个钱。”
“依在下看来,这酒可比那些钱要实在的多。明日晌午之前,我定将账本整理好。”
殷颜一听,感到十分吃惊,“这么快,因为账本记的很乱,所以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我说明日能整理好就是明日,殷掌柜大可放心,绝不会有一处错误。”
“那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
“不必。我在酒铺面前几日,已大概有了些了解。”
殷颜看他如此自信,心里也松了口气“那殷颜就先谢过李兄,明日我定备上好酒。”
晚上的时候,殷颜和阮唐正在挂容员外送来的门联匾。有个人急急忙忙跑来说道:“殷小娘子,不好啦,你家被雷劈中,整个屋子都倒塌了。”
殷颜却并不在意,挥挥手“那个破铺子本来就是要塌的,倒了算了,还省得我去打理。”
“不是呀,是你们殷家的老房子倒了。”
殷颜一听,停下了手中的活,赶紧问他“你说的,可是殷仲家?”
“正是。”
“那他们人怎么样?”
“人都没事,只不过听说他们正打算来投奔你。所以特地来告诉殷掌柜一声,让殷掌柜有个心理准备。”
“这算盘打得真精,以前没好好对待过芊芊,如今倒是想起来有这个女儿。”殷颜叹口气,谢过了报信的人,就想着和阮唐加紧把牌匾装上,好早点关门。
没想到,牌匾刚装完,殷仲就带着那后娘殷氏和殷泉来了。三个人拖着一个大包袱,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殷颜假装没看见,想关上门,被殷仲伸手拦住,殷氏在后面趁机将殷泉往门缝塞,硬是把门给挤开了。
没办法,殷颜只好开门,让他们进来。
那殷氏进屋后,一点也不见外,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然后酸溜溜地说道“哟,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如今倒是有出息,竟开了这么大的铺子。不过,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正好我和你爹爹还有你弟弟可以帮上忙。对了,晚上我们住哪里?”
殷颜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是我的铺子,用不着你们帮忙。这样,今晚我会暂时收留你们,明天就自寻住处吧。”
“老爷,你听听,说的是什么话,你好歹是她爹爹,如今家中遇上麻烦,她竟要撵我们走。外面更深露重,我们泉儿身体又不好,万一生了病,可怎么好。老爷呀……”
“哼,现在倒好意思说我们是一家人。”殷颜忍不住小声嘀咕。
殷仲虽有些抹不开面子,但为了他这儿子,也只得对殷颜说道“芊芊,如今家中已成一片废墟,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去处,诺大个临都城,也只有来你这里了。你放心,我们不会待太久。芊芊,你看可行?”
按照殷颜的想法,她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在这里长住的。可转念一想,他们是芊芊唯一的亲人,真要如此决绝,少不了又会被说闲话。就决定让他们住几日,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打发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