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几年了吧。”叶奶奶垂着头，手指不停抠被子。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段素红把放在腿上的袋子往身前拉了拉，“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叶奶奶挣扎着想再坐直些，但还是徒劳，泄气的又靠回去，“这些年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我……”
“你真觉得抱歉吗？”
“我是真心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年我……”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敲响，然后有人在外面问：“奶奶，我是小蒙啊，我能进来吗？”
叶奶奶皱眉：“什么事？”
“我来看看您啊，好久没见了。”
“你等会和小小一起来吧，奶奶还有事。”
门外静了一会，陆蒙说：“那好，等会我和小小一起来。”
之后外面就没动静了，叶奶奶有些尴尬的朝段素红笑笑：“是小小的男朋友，很孝顺的孩子。”
段素红面无表情坐着，看起来一点都不想知道那是谁。
叶奶奶可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顿了顿又加了句：“他和小小好像要准备结婚了。”
一直垂着眼睛的段素红突然抬起头来：“结婚？”
看她终于有点反应了，叶奶奶赶紧说：“是啊，到时候请你一起喝喜酒。”
***
叶笑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陆蒙在楼梯口站着，将擦手纸团成一团攥进手里走过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上来看看，奶奶没事吧？”
“应该没事，”叶笑朝奶奶房间的方向看了眼，收回目光看他，“我妈让你上来的？”
陆蒙点头：“阿姨说奶奶想我们了，让我上来打个招呼。”
叶笑皱着眉从他身边走过往楼下去，陆蒙赶紧跟上，亦步亦趋走在她旁边：“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晚上就走。”
“这么赶？”
“嗯，还有工作。”
陆蒙脚下步子稍一停顿，叶笑已经走下楼梯，头不回往餐厅去，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跟上来。陆蒙捏拳平复了下情绪，快步追上去。
***
推门进去，餐厅出奇的安静，连碗筷碰撞的叮叮声都没有。
余生周新远和叶笑爸妈四个人就这么干坐着，谁也不说话，除了叶父偶尔抽口烟，动都不带动的。
“你们这是在等我？”叶笑走进去，径直就在余生旁边的空位坐下，端起余生的杯子喝了口椰奶，动作自然得好像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放下杯子发现余生在看她，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但面上还得端着，朝他鼓了鼓腮帮子，“看着我干嘛呀，吃饭。”
陆蒙在叶父旁边坐下，不动声色看着他俩，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叶母做菜手艺一般，叶笑和余生都吃得很敷衍，只有周新远没追求，吃得挺欢实。
叶笑吃完后和母亲一起上楼去给奶奶和段素红送饭，楼下就剩了四个男人。
叶父一直和陆蒙聊天，余生早就不想再吃了，但又不好意思离开，只能这么干坐着，觉得真是度日如年。叶父抽烟抽得狠，一顿饭下来半包烟快下去了，若不是叶笑的父亲，余生早就甩脸走人了，说心里话，他是真不喜欢叶笑的爸妈。
好在叶笑上楼没多久就下来了，看了他一眼，对父亲说：“爸，您少喝点酒，抽烟也别抽那么凶，对身体不好。”
叶父看了看手里没抽完的半根烟，直接捻灭在烟灰缸里，半句话没说一口把酒喝完了，对老婆说：“帮我盛碗饭。”
“爸，我和余生有些话要说，失陪一下。” 叶笑拍拍余生后背，等他站起来之后拉着他去了楼梯旁的小房间。
这是个小的会客室，摆了一套红褐色的欧式复古真皮沙发，沙发前是同色系柚木茶几，茶几上摆着烟灰缸和一个插着假花的花瓶。
反手关上门，叶笑苦笑着说：“抱歉啊，没跟你商量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余生跟她开玩笑：“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要补上？”
叶笑捂着额头疲惫的叹口气：“我家的事情有点复杂，来的路上其实就想跟你说的，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能问个问题么？”
叶笑指指窗边的沙发：“坐下说吧。”
余生站着没动，迟疑了下，说：“那男的是谁？”
“你说陆蒙啊？”叶笑在沙发里坐下，挺烦躁的捏着眉心，“他就是我家事情复杂的其中一个因素。”
余生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她叹了口气说：“他是我姐的男朋友。”
“嗯？”余生皱眉，“可为什么我觉得……”
“你是不是觉得我爸妈对他的态度，他像我男朋友？”
余生抿了下唇，点头：“真的有点。”
“这事啊，说来话长。”叶笑往沙发里一瘫，看着天花板上的黄铜枝型吊灯，“三年多前姐姐和奶奶一起出门遇上车祸，姐姐当场就走了，奶奶重伤但抢救过来了。奶奶本来就有心脏病，爸妈和叔叔婶婶怕姐姐的死对她打击太大，求着我假扮姐姐。”
“假扮？”
“嗯，我和我姐姐长得像，奶奶年纪大了，不站在一起她分不清的。”叶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她和姐姐的合影拿给他看。
余生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叶笑和她姐姐脸贴脸一起拍的一张自拍照，姐妹俩确实长得挺像，不过叶笑脸部线条更硬一些，就算笑着也显得有些高冷，大概就是所谓的高级感，姐姐笑起来挺甜，右嘴角下好像有一颗痣。
“为了装得更像一些，爸妈说服了陆蒙陪我一起演戏。”
余生把手机还给她，皱眉说：“所以你们一直瞒着奶奶到现在？”
“嗯，一直瞒着。”
余生有些不解：“总这样瞒着不是办法吧，难道你从不和你姐姐一起出现，你奶奶都不起疑吗？”
“我忙啊，爸妈跟奶奶说我一直在国外，忙得都回不了家。”叶笑捂着脸，“这几年我一直替姐姐尽孝，自己却变成了不孝子。”
“为什么在你奶奶身体恢复之后不告诉她真相呢？”
“爸妈和叔叔婶婶都不同意，他们说不能拿奶奶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呢，”余生看着她，眼底是心疼，“这样的日子你过得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