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凝没有说话。
“当年你还太小，我和你妈妈都不想让你承受过于多的恩怨，所以……在我和芷若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们给你做了催眠。”
“催眠？”慕凝疑惑。
她想起之前凌滦煜也说过，她被催眠过，有很多记忆的缺失。
“我们小凝很厉害，都长这么大了。”兰逸业露出了一个微笑，是慕凝记忆中的那种微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慕凝愣了愣，照顾外公的人？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随便就进了别人的病房。
她定睛一看，愣住了：“大叔？”
凌滦煜怎么会来这里？难道是知道她在这里，来接她的吗？
然而凌滦煜的表情却很冷，那是一种极度阴郁的、不带丝毫人气的表情，慕凝从未见过，那一瞬间，她觉得眼前人变得陌生起来，似乎那个会把她搂在怀里哄的男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她心里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恐惧：“凌爷……你、你怎么了？”
凌滦煜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极度的压抑什么，对天一道：“带她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天一点头：“好。”
“叔叔！你怎么了？”慕凝不明所以，但是本能想要阻止什么，可是不等她多说，天一已经强制性的把慕凝带出去了，最后她看见的，只有凌滦煜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将腰间的枪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声音喊着血腥气，一字一句的：“兰 、逸 、业 、”
……嘭的一声，病房门在眼前关上。
慕凝惊恐道：“他要干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叔叔为什么要见外公？？”
天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滦煜在听见兰逸业这个名字后，一个人枯坐了两个小时。抽了两盒烟，才来的医院。
他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跟慕凝解释，索性保持沉默。
……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兰逸业却没有惊讶的情绪，只是道：“多年不见你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倒是你刚刚眼里的杀气，让我觉得熟悉。”
凌滦煜冷笑：“怎么，原来你还记得我？”
兰老先生轻叹口气：“小凝跟你在一起了？”
凌滦煜没有回答。
兰老先生平静道：“小凝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你别迁怒她。”
凌滦煜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下。
兰老先生喃喃道：“杀人总是要偿命的，苟活十余载，不亏了。”
凌滦煜终于开口：“为什么？我母亲跟你无冤无仇。”
“人都是自私的。”兰老先生道：“你母亲死的不冤。”
“是吗？”凌滦煜道：“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死去，死前才最终得到一分清明，可是她甚至来不及跟她的孩子说一声再见，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冤？”
他声音含着煞气，浓烈且汹涌，令人胆寒，兰老先生却笑了一下：“是么。”
凌滦煜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在福堂黎，从不肯轻易见他和凌镜渊，那时候他问下人，母亲是在做什么，下人说，夫人是在为两位少爷求平安。
年少的孩子不能理解，为什么母亲有时间对着冷漠无情假慈悲的佛陀许愿叩拜，却没有时间牵着自己孩子的手，去阳光下，花园里走一走。
他和凌镜渊的童年都是残缺不全的，父亲去世太早，母亲又太过冷漠，于是被迫过早的接触到这个世界黑暗的那一面，从此也不再相信所谓的亲情。
可是当往事一点点撕开伪装的假面，他才逐渐明白，原来母亲不是不爱，只是不敢靠近，不敢触碰。
他舌尖抵着牙齿，缓慢问：“你至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兰老先生道：“我有愧于你母亲，但是我不后悔。”
凌滦煜道：“兰逸业，你自己也说过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是。” 兰老先生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我欠下的命，我还给你，但是也求你，放过小凝。”
凌滦煜没有说话。
兰老先生从床上做起来，近乎恳求：“你放过小凝。”
凌滦煜冷冷道：“休想。”
兰老先生闭上眼睛：“……由不得你不想……”
“……”
慕凝的心跳快的不正常，她能预感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发生，但是她无能为力，只是拍着病房的门板，“凌滦煜！！你把门打开！你把门打开！”
好在这是独立的病房，不然早就有人来投诉了。
慕凝的心跳越来越快，忽然，眼前的门骤然打开，凌滦煜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凝，那眼神很沉重，像是带着数不清的情绪，慕凝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听见路过的忽视尖叫一声：“有人跳楼了，来人啊！”
慕凝耳朵轰然一声，急忙冲进病房里，却只见窗户大开，阳光明媚，风中还带着花香。
兰老先生看了一半的散文还放在床边，被风吹开的几页，上面空白的地方写着：
白昼过去了，永夜即将降临。
……
慕凝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一步一步的，沉重的到了医院楼下的。
事发现场已经围了不少人，有人尖叫，有人哭嚎，更多的是窃窃私语，说着要报警。
医护人员在疏散群众，慕凝强里面去，有人拦住她：“不能过去了！前面死人了！”
慕凝听着自己的声音竟然还挺平静的：“……”我知道，那是我外公。
那人愣了愣，松了手。
慕凝一步步的走到血泊中间。
学医的人，什么血腥的都见过，但是自己的亲人躺在血泊黎，那种感觉，其实有些不真实。
慕凝眼前一片空白，恍惚间又回到了兰芝若自杀的那个午后，也是这样大片的鲜红色，她能感觉到母亲的体温正在一点一点慢慢消失，可是她无能为力，甚至不能自私的说一句，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很难过的。
可是现在……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慕凝跪在血泊黎，眼泪一滴滴的砸下去，融入血液，鼻尖是冲天的血腥气，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双手撑在地面上，她不知道是不是染上外公身体的里的鲜血，黏黏腻腻的，可是她不在乎了，她喉咙哑了，几乎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喃喃道：“是小凝不好……小凝不该来找你……外公……外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凝不乖……不要……外公……不要……”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啊。
我才找到你啊，我唯一的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啊！！
周围有人想要搀扶她：“小姑娘……节哀顺变……别太难过了。”
“是啊，别难过了，先起来啊，乖啊。”
不，我就是不乖……
要是我乖，我听话，为什么妈妈，外公都不要我了？？
慕凝想哭出来，可是人难过到了一定的地步竟然是说不出话来的，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她的世界一片虚无的惨白，看不见鲜血，看不见尸体，也看不见这一方小小天地。
知道她听见有人说：“清场。”
所熟悉的声音。
带着几分冷然，几分戾气，叫人不敢反抗。
有人伸手想扶住她，她知道那是谁，于是她躲开了，踉跄着跌进血泊，沾了一身的鲜血，她不断的后退，像是遇见什么饥不择食的猛兽：“是你……是你！是你逼死了外公！是你……是你……”
男人的手顿了顿，最终在空中蜷缩起来，冷冷吩咐：“将她带回去。”
“不要碰我！！”慕凝哑声道：“为什么？？凌滦煜，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才找到外公，你就要把他逼死？！”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开口，只是道：“敲晕了带回去。”
“我会恨你的……”慕凝忽然说，她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空茫的对着虚无，声音很轻，却几乎刺穿谁的心脏：“我会恨你的……”
凌滦煜闭了闭眼睛，声音更冷了：“都聋了？！”
手下不敢耽误，一个手刀下去，慕凝立刻就晕了过去，天一亲自将人抱起来，犹豫：“爷……”
“找个医生。”凌滦煜道：“把这里收拾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