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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很小，是记忆中和外公母亲细水长流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只是忽然天昏地暗，母亲、外公都不见了。
她跪在地上不停的哭，可是没人过来安慰她，也没有人扶她一把。
那个以往做噩梦都会叫醒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慕凝缓慢的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还以为是没有开灯。
“醒了？”耳边有人慵懒的声音：“你这身体也是够娇贵的。”
慕凝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迟疑道：“景医生？”
“啊，是我。”景医生道：“你别乱动，醒了就继续躺着。”
慕凝眨了眨眼睛：“景医生……天黑了为什么不开灯？”
景医生声音散漫：“现在是上午九点半。”
“什……什么？”慕凝努力的睁开眼睛：“可是我……”
“什么都看不见是吧？”他说：“别担心，你只是暂时性的失明，是可以恢复的。”
“失明？”慕凝愣了愣。
“你清秀太过于激动，身体又不好，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是潜意识里不想看见什么，所以导致了你的假性失明，什么时候能恢复不好说。”
“……”慕凝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抿了抿嘴唇，声音颤抖：“我……我外公……”
景医生难得的怔了怔，而后道：“凌滦煜……已经让人处理了。”
听见“处理”两个字，慕凝的胸口急剧起伏，她似乎有些喘不上气，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空茫茫的，却留下了泪水：“他……他把我外公怎么了？”
景医生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外甥做的有点过了，也觉得慕凝挺可怜的，道：“放心吧，凌滦煜没有鞭尸的习惯，已经让人送去殡仪馆了，你也别想着去看了，凌滦煜不允许你离开这里。”
“他要把我关起来？”慕凝 哽咽着，却笑了：“他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了？”
“……”景海嘴唇动了动。
要是慕凝没有失明，应当能看见他此刻有些冷漠又有些难过的表情，就像是对眼前人，无法恨，也无法喜欢。
景海说：“你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了。”
“为什么？”慕凝一把抓住景海的衣服：“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外公跟他毫无交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
景海笑了。
解释？
要怎么解释给你听？
你最后一个亲人，也是你记忆中温柔慈祥的如神明一般的亲人，曾经在十余年前害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景海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慕凝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之前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觉得上苍有眼，终究是待凌滦煜不薄，让他在行将就木之际找到自己的恒星。
可是原来，老天从来就不干人事。
景海知道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了，慕凝什么斗殴知道，但是他仍旧无法一如既往的看待慕凝，如今他看着这个姑娘，就会不由自主去想，她是否也是吮吸着姐姐的血肉活下来的？为什么姐姐死的那么凄惨痛楚，兰逸业却依旧能含饴弄孙？
他是不是可以再自私一点，迁怒慕凝，甚至难为慕凝，但是他明白，有人不允许。
那个人甚至不愿意让慕凝知道自己的外公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景海强制性的吧慕凝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我去跟凌滦煜商量一下，让你给你外公办一场葬礼。至于解释……你还是亲口问他吧。”
景海离开了。
慕凝立刻拔掉输液管，从床上爬下去，她什么都看不见，摔了好几次，才终于踉踉跄跄的到了门口，她伸手去拽门把手，可是门锁住了 。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有摸索着到了窗边 ，她知道这是凌滦煜的房间，这扇窗户下面就是花园，以往凌滦煜经常站在这儿，看着她和小泥球在花园里面玩儿。
她咬住唇。
她必须得到一个解释。
慕凝爬上窗台，闭上眼睛，直接跳了下去，花泥很松软，但是摔下来依旧很痛，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四处摸索，终于辨别了方向，往大门而去。
但是大门是锁住的。
慕凝几乎绝望，不停的拽门，突然，门乍然打开，慕凝猝不及防，往后一摔。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又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鼻尖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她认出这人是谁。
凌滦煜垂眸看着她。
小姑娘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赶紧的白色睡裙上沾了很多泥土，还有一些暗红的血迹，而她认出他的时候，并没有像像之前赖上来要抱，而是打了个冷颤，往后退去。
凌滦煜看见她浑身在发抖，似乎是怕极了他。
心底的暴怒就会压抑不住，凌滦煜冷声道：“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
看守别墅的人纷纷跪在地上。
凌滦煜道：“自己去领罚。”
“……是”
“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慕凝开口：“是我自己。”
凌滦煜压抑住心中的戾气，道：“凝儿，你受伤了，我们先回去……”
“……不，”慕凝避开他的手，她眼睛分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那双眼睛还是如同琉璃宝石般清澈，声音轻轻的：“叔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滦煜沉默。
慕凝的眼角滑下泪珠，一滴一滴的砸在睡裙上，她努力的去笑：“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啊……给我一个不恨你的理由啊……”
你说啊。
你说出来，我会试着去理解你的。
可是慕凝等了很久，凌滦煜都没有开口。
慕凝笑了笑，抬手擦去眼泪：“……我知道了，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吧，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往门外走去，却被男人一把抓住手腕儿，声音寒凉：“你的家就在这里，还要到哪儿去？”
慕凝猛然推开他的手，声嘶力竭：“我不想留在这里！！我不想！！”
“慕凝！”凌滦煜强制性的的将她抱进怀里，眉头皱的很紧：“你只能留在这里。”
“你想把我关起来吗？”慕凝嘶哑的问：“你想囚禁我？”
“……”凌滦煜说：“要是你一直是这样，我不介意把你关在这里。”
慕凝笑出声：“你好残忍……你逼死我唯一的亲人，还想着我无事发生一般留在这里跟你一起生活吗？凌滦煜……我记起来了，我从小就是跟我外公一起生活的，他是我最后的亲人，你逼死他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我会多绝望吗？！为什么啊？！为什么！！”
慕凝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陌生，陌生到刺痛了凌滦煜的眼眸，他不去看她的脸，声音很冷：“慕凝，你要是继续闹，我不保证兰逸业能入土为安。”
“……”慕凝慢慢的说：“你威胁我啊？”
“……好”她说：“你放开我。”
凌滦煜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她，慕凝果真没有再闹，看上去竟然很平静了，她垂着眼睫，道：“我要去看看他。”
“不行。”
“……”慕凝轻声道：“别逼我了，真的，凌滦煜。”
；两个人对峙良久，最终，凌滦煜说：“好，我明天带你去。”
慕凝点了点头，竟然真的就转身往屋里走，只是她眼睛看不见，走的很慢，也不顺畅，凌滦煜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伸手也不离开。
慕凝终于走进客厅。
红姨和小鱼一看她这样子，都是心头大痛，但是偏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带她去洗澡换衣服。
“回来了。”景海坐在沙发上，道：“我没想到她那么厉害，眼睛看不见也敢跳窗户，抱歉了。”
凌滦煜没有说话。
景海看着电视上放的综艺，良久才开口，道：“你不打算告诉她？”
凌滦煜道：“人的确是因我而死，就算她知道了前因后果，也不会原谅我，还会让她彻底崩溃。”
景海淡淡道：“也是……自己最后的亲人，手里沾了人命，如今被仇人寻仇，跳楼自杀……还不如不知道。”
“那你就一直让她这么闹？”景海道：“她身体很不好，今天这情况再来几次，她就没命了。虽说她是假性失明，但是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恢复，也可能……”他顿了顿，道：“一辈子都不会好。”
“什么？”凌滦煜一愣：“你是说她可能永久失明？”
“不是没有可能，要是她的情绪一直调整不过来的话。”景海说：“你最近还是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免得有刺激她。要我说。你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了，她性子那么倔，一定会找出答案的，你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
凌滦煜笑了笑：“放过她？”
“这辈子都不可能。”
……
兰老先生的葬礼没有什么人来，只是慕凝跪在他灵前，跪了一天一夜。
谁劝都不起来。
卫清嘉难受的不行，哭着道：“慕小凝，你先起来吧……你再这样跪下去肯定会出问题的啊……”
慕凝只是凝视着一片黑暗，轻声道：“嘉嘉，你能不能带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