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王的名声在大梁城内人尽皆知。前些日子顾九丞刚把太常寺少卿家的大郎打了一顿。
他笑了笑,眼神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嘲讽:“皇嫂你知道我向来行事乖张。”
游舒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你呀。”用作地毯镇角的狮子香炉袅袅升起轻烟,穿过纱幔,送来了瑞脑香的气味。
顾九丞的坠马事件之后,两个执掌饲习御马的奉乘被罚俸半年,负责调教燕玲那匹马的习驭被杖责四十。燕玲本人虽未受影响,不过既然之前说要登门告罪,她也没打算敷衍过去,事发两日后,燕玲亲自去了游府探望顾九丞。
远在高国的沈汐收到了大梁的情报,她看过信后嘟着嘴,说道:“连骑个马都能摔了,我不在你身边还能做些什么……”
“娘亲,我们去吃糖葫芦吧!”外面传来小鱼儿的声音,沈汐笑了笑起身离开。
彼时沈汐正靠在临水的游廊上喂鱼,小鱼儿被救回之后,沐溪特意嘱咐让她再歇几日,沈汐也乐得自在。
“皇上来了。”家仆躬身道。
沈汐抬眸道:“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那个装着鱼食的小匣子,又拿了案几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才起身往正厅走去。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沐溪一回头果然看见沈汐已经进了门。那人穿了件宽袖的白色襕衫,衣领袖口和下摆处各用银线滚了圈手掌宽的云纹,腰间系着丝帛大带,发髻上插了根象牙簪,这身家常打扮让沈汐美得不再那么凌厉,倒显出了几分柔和。
沈汐:“你来了。”
“小鱼儿一切可还好,上次是我疏忽了。”
沈汐笑道:“不碍事,劳你挂心了。”衣袖轻摆间,似有暗香浮动。
“良酝署前些日子刚调了个凉州的酒匠来服役,这两天酿出了第一批葡萄酒,我特意带了些来给你尝鲜,也算是赔罪了。”沐溪笑道。
沈汐打量着沐溪,见他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诚恳,道:“你费心了,这次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沈汐笑着起身,走到案前打开那个七宝博山炉,扔了两粒香丸进去,又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篾子戳了戳香灰。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沐溪觉得沈汐确实是既美了皮相,也美了骨头,那对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就煞是好看,只不过眼前这美人不是个好惹的。
虽然是顾九丞的妻子,可沈家在大梁权势滔天,沈汐也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次胜仗连皇帝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沐溪才告辞离开,其间沈汐也不专注,似乎是在神游太虚。
她有些想那该死的顾九丞了……
炎炎夏日过去之后,没有暑气的烦扰,似乎连日子都过得快了起来。金桂在九月里开到鼎盛,为繁忙热闹的高国都城笼上一层富贵的香气。
除了登高望远,品重阳糕,饮菊花酒这些盛行在民间百姓之中的习俗之外,天家对重阳节也是极为看重,大射、赐宴、登高缺一不可。
重阳大射是延续多年并且极为隆重的宫中习俗,射箭之仪不仅仅只是游玩活动,更是被赋予了正视听,辨明邪的意义,所以每年九月九这日,在玄武门举行的大射也是格外盛大,由天子亲自主持,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
大射过后,皇帝总要再进行赏赐,有人手捧赏赐尽兴而归,也有人因为一箭未中,到最后不仅两手空空,而且还落得一身嘲笑。
虽然沐溪很想和沈汐一起玩,但是在重阳大射这样涉及礼仪形式的活动里,沈汐作为大梁的将军,也不好逾制上场,因此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里,她只是看客。
重阳大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不但是武官,很多文官也早早地在家里开始练习,都不愿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同场的御史大夫就比较倒霉了,不知是由于手抖还是眼力不济,竟然射脱靶了。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射者距离射靶有九十步之远,对于疏于练习的文官来讲,这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只是这一时间场内就尴尬了起来,一众围观的官员想笑又不敢笑,毕竟丢了脸面的是身居高位的御史大夫。
“这个御史大夫怕是有阵子不能见人了。”沈汐抱着小鱼儿见了御史大夫的窘态,忍不住笑道。
沐溪笑了笑:“今日脱靶的未必只有他一人,且看着吧。”他的衣襟上佩戴着鲜艳的茱萸花。
沈汐仰着头朝四周望了望:“怎么不见沐泱?”
“皇弟先去大慈恩寺准备登高宴饮的事宜了。”沐溪道。大慈恩寺是皇家供养的寺院,耸立的大雁塔很适合重阳登高,几年前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因此近年来,每每重阳,皇帝都去那里。
沈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说高国孙将军已经平了河南道的叛乱,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孙将军就是沐泱的亲舅舅,手握兵权的左骁卫大将军孙世辉。此次平叛,孙世辉乃是头功,也难怪这次重阳节庆事宜都交给了沐泱全权督办。
沐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射箭场里来来往往的官员。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李泱甚至记不清母亲的长相了,只恍惚记得她是很美的人。确实,他的母亲曾因姣好的容貌而被入选内廷,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惜天妒红颜,这么一个美人却早早病逝,只留下了个儿子,独自飘摇在人世。但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斯人已逝,总有新的人被选进来。
“饿了吧,这是刚做好的,内侍离开宴还要一阵子,先请你和小鱼儿用点吃食。”沐溪满脸堆笑,说着便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两碟精致的金乳酥和七返膏,做得小巧可人,香气扑鼻。
小鱼儿一大早就进宫,上午也都没吃什么东西,看到这些点心之后毫不客气地先拈了一块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