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沈家女儿是天上神仙一样的人物,狱丞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虽然沈汐来大理寺也有一阵子了,但是这监狱里,她还是第一次来。
回头间狱丞只见沈汐眉间紧皱,抬起一只手挡在鼻前,露出的半张脸上有几分嫌弃,狱丞更加诚惶诚恐,不敢再言语。
兹事体大,因此朝廷安排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会审,沈汐是最后一个到的。
此时刑部侍郎赵德玉看到沈汐进来,忙起身迎道:“沈少卿来了。”赵德玉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儿子的年纪都比沈汐要大,可是他的动作间却充满恭敬,力邀沈汐坐到主位上。
如今沈汐刚转任大理寺少卿就主持这样的大案,可见她深受皇帝信任,那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我来晚了。”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沈汐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自责之意,反而大方地坐下了。落座后,沈汐转头对刚引她进来的那个狱丞道:“去取香来。”
御史中丞文珍也早就到了,他的年纪比赵德玉还要大点,御史台的官员多为文人,很看重风骨,看着赵德玉又是迎接又是让座的,心中很是不屑,又见沈汐这派娇气作风,文珍更是没有好脸色。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四周摆着照明用的火盆,墙上的窗子开得极高极小,抬头间只能望见一小片方形的天。
三位主审官员坐在这一头,而屋子的那一头就是此事的主犯原营州刺史黄惟忠,他穿着囚服,手脚上皆是链锁,昔日趾高气扬的一州刺史如今成了阶下囚,不复往日风光。
当初督办此事的官员已经列好黄惟忠的罪状了,如今只是再复查一遍,然后由黄惟忠签押即可,此案就算了结了。
经查实除了擅敛赋税外,黄惟忠任内在处理多个案件时徇私枉法,未经验明就私自籍没屋舍共计五十六间,农田一百八十二亩,奴婢三十五人,还笼络治内官员,半贿赂半胁迫让其三缄其口,此事实属罪大恶极。
沈汐草草几眼扫完列满罪状的折子,随手放下,问道:“黄刺史可还认罪?”
黄惟忠头发蓬乱,只能勉强看出他还梳着发髻,听到沈汐的问话,竟大声哭号起来:“我认罪我认罪!我真的只是一时贪念!还请各位看在我积极认罪的份上,在陛下面前为我说说情!”
“那黄刺史的一时贪念还真是够大的。”沈汐笑了起来。
赵德玉先是跟着沈汐笑了起来,然后又道:“大胆,对着少卿,尔怎敢如此不敬?”直接对着黄惟忠骂了起来。
文珍看着赵德玉这般谄媚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挖苦的笑意:“赵侍郎何必动怒,这般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赵德玉跟文珍是平级,可是现在却被对方斥责了,他心中很是不忿,开口道:“文御史,不成体统的是犯人黄惟忠。”
文珍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依我看,这事也不用审了,桩桩件件皆有证据,只让他签字画押就好了。”赵德玉说。这事情已经十分明白,黄惟忠本人也认罪了,那实在没什么可审的了,今日的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对于这点,文珍也没什么异议,虽然他瞧不上赵德玉,但是赵德玉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这时候刚才奉命去取香炉的狱丞已经回来了,手里果然捧着个铜炉,那炉子比起沈汐素日使用的那些香炉要简陋得多,不过这已经是那狱丞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袅袅白烟从香炉顶上散出来,覆盖了难闻的异味。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赵侍郎将这罪状诵读一遍,让黄刺史知晓。”沈汐随手在香炉上拨了两下,驱散了些烟气。
“那是自然。”赵德玉将那罪状从头至尾朗读了一遍后,狱卒就接过那折子又取了笔送到黄惟忠面前。那黄惟忠自知死罪难逃,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是那拿着笔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害怕。
最先离开的是御史文珍,他既瞧不起趋炎附势的赵德玉,也看不上纨绔子弟沈汐,这个地方他实在也不想多待,事情一了,就立刻起身告辞。
赵德玉倒有心跟沈汐好好客套一番,只不过他还要带着黄惟忠的认罪书去刑部复核,也只能先行离开,嘴上说着下回邀沈汐一道喝酒。
原本也该一同离开的沈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们先下去。”沈汐命令道。
“这……”狱丞有点为难,只留他们两人在这里,那万一沈汐出点什么事情,自己可是担待不起的。
没听到狱丞要走的动静,沈汐没说话,只是斜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有警告和不耐烦的意思。这一眼让狱丞不敢再违逆沈汐的意思,只好退身出去。
等到这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沈汐才起身,然后慢悠悠地从腰上的小香袋中取出两粒香丸重新投入炉子里。
这香气跟刚才的味道很不一样,黄惟忠一下子就闻出这是上等的沉水木香,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沈汐说话,这才抬起头来,只见沈汐负手背对着他。
“沈少卿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黄惟忠跪着爬到沈汐腿边,哀求道,沈汐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只要她肯帮忙,也许自己还能活。
“有一件事,我想请黄刺史帮忙。”沈汐转过身,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份折子。
听了这话,黄惟忠反而愣住了。沈汐是什么身份他清楚,就算是在以前,以游家的地位也犯不上让一个刺史帮忙,何况他现在已经落了狱,更是没有半分用处了。
“沈少卿这是什么意思?”黄惟忠问道。沈汐没有回答,只把手里的那封折子递给黄惟忠,示意他自己看。
黄惟忠满腹疑惑地打开了折子,但是只看了几眼他就大惊失色,因为这折子中字字句句讲的都是他自己如何跟平卢节度使韦蛟私相授受。黄惟忠简直被这纸上的无稽之谈给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