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还是起来吧,我想阿爹也不会责怪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可见说这话他也是有些心虚。
沈汐拨开了侄子的手,接着笑道:“你们还是乖乖听你爹的话吧,免得他日后怨我教坏了你们。”
沈鸣刚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沈汐也听见了,就对侄子们道:“你们先去吧。”沈鸣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沈汐,然后才带着弟弟走了。
门房快步而至,见到沈汐还跪着,忙道:“洵王殿下来了。”
沈汐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道:“将他请到此处。”门房得了令,转身欲去,却又听得沈汐问他阿碧去了何处。
门房回道:“方才丞相出府时,将阿碧也带走了。”
沈汐苦笑了两声,阿碧是他的心腹,兄长特意将阿碧带走,怕是防着他留在府里为自己送水打伞的。
片刻之后,顾九丞就走到了沈汐跪着的那间庭院中。他在路上已经听门房说了沈汐罚跪的事情,心中暗笑:在外呼风唤雨,心狠手辣的沈汐,在家的时候该跪还得跪。
“可还好?”
沈汐斜了顾九丞一眼,只笑道:“劳殿下扶臣起来。”府中谁帮了沈汐都得挨训,可是顾九丞来得正是时候,沈建再生气,也怪不到洵王府去。
顾九丞走到沈汐身前,见她面色泛红,额头鼻尖都起了一层密密的汗,可见是跪久了。“我可听说是丞相让你在此罚跪的,要是我扶你起来,那岂不是得罪了丞相?”
沈汐低低地笑着:“殿下今日来不是为了谢臣的救命之恩么,怎么连搀扶一把都不肯?”
顾九丞在她身边蹲下,他手上拿着一把从沈府婢女那里取来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沈汐扇着,笑道:“以一扶之劳来抵沈美女的救命之恩,那沈美女岂不是吃亏了?”
沈汐依旧笑着:“吃了殿下的亏,臣心甘情愿。”
顾九丞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子,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昨日为何亲自救我?是怕我死了么?”
沈汐盯着顾九丞的冠玉般的面容,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鲜活的神情。想起昨夜顾九丞刚从水里上来时那张惨白的脸,沈汐突然觉得有些高兴,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种不该有的,危险的心绪。
沈汐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了顾九丞的手腕,将他拉得近了些,低声道:“跪了有半个时辰了,我的腿都麻了,快扶我起来。”
顾九丞没有追问下去,他一手搀着沈汐的手,一手环上了她的腰,慢慢地扶她起来。可沈汐还未站直身子,就也将一只手围上了顾九丞的腰际,她半个身子都靠在顾九丞身上,笑道:“谢殿下。”
虽然沈汐跪了一阵子,可也不至于像个娘子般孱弱,现在她半靠在自己身上,顾九丞便知她是装的了。可如今推也推不开,顾九丞只好任由她靠着,问道:“你兄长为何让你罚跪?”
沈汐收紧了手,让顾九丞更靠近些。“兄长时常生我的气,罚跪而已。”
顾九丞避了避。“你也不嫌热。”
沈汐又在他耳边暧昧地笑道:“还有更热的呢。”
顾九丞没有理会她,说出了此行的来意:“信王遇刺是怎么回事?”上午的时候,他尚未想好是否要亲自来沈府,可午后出宫后,这一趟他便不得不来了。此事太蹊跷了,即便太子蠢钝鲁莽,可此事看着就像是场拙劣的嫁祸,而顾九丞知晓沈家与信王的真实关系,细想之下更是疑点重重。
方才被沈汐遣去寻找阿碧的婢女这时候去而复返,见沈汐已经起身,便随侍伺候,道:“阿碧不在府内,说是跟着丞相出去了。”
沈汐早已知晓,正想打发她出去,顾九丞却吩咐道:“先去备水,让你家姑娘先沐浴,换身衣裳,再找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给她敷一敷。”那婢女并不认识洵王,可瞧他通身穿着配饰很是清贵,便应了声,退下去准备着。
顾九丞低头扶着沈汐在矮榻上坐下,动作细致而轻柔,他待沈汐坐好,才继续道:“说说吧。”
沈汐又往里面挪了挪,在榻上伸直了两条腿,膝盖上传来又酸又麻的感觉让她眯了眯眼睛:“殿下来是为了信王的事?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谢我的。”
不管昨日沈汐是为了何种原由救了自己,无论怎么说,这份人情还是欠下了,顾九丞无奈道:“谢礼已经带过来了,沈美女是否还想看看礼单?”
沈汐笑着摇摇头,又问道:“可大安了?”顾九丞上船之后,动作神态就有些生硬,虽然他极力隐藏,可也能瞧出几分,沈汐又知顾九丞幼年落水的遭遇,便疑心看上去总是风轻云淡的洵王大约是畏水的,他本想隔岸看戏,却不料顾九丞竟然中途落水。
顾九丞的手指略微不自在地扫过蹀躞带下配饰的流苏,淡淡地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沈汐摘下幞头,又换了个姿势,将手搁在案几上,托腮道:“昨日可把宁寿郡王吓懵了,你要是醒不过来,估摸着他也不愿独活。”
屋里的香有些重,顾九丞轻轻蹭了蹭鼻尖,道:“沈美女为何避而不谈信王遇刺之事?莫不是心里有鬼?”
沈汐失笑,道:“这沈府在你心里难不成是龙潭虎穴?你竟一刻也不愿多待,只想着问了事情好走人。”
虽然顾九丞说不上太心急,可他今天也不是专程来与沈汐讨论宁寿郡王的,见沈汐如此拖延,便淡淡地道:“你莫饶舌了。”玩笑话也说够了,沈汐渐渐收了笑:“别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殿下能从此事中获益。”
顾九丞的眼神蓦然收紧,原来真的是她。可沈汐却没有要细说的意思,她握着那柄方才顾九丞拿来的玉兰纨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竹制扇柄下垂着的小银饰。顾九丞眼中的那根弦渐渐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