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殿门,便看到一内侍匆匆而来,他拉住那内侍,低声斥责道:“怎如此不懂规矩,如此急行,成何体统?”
那内侍手里捧着本奏折,神色焦急,见了杨海忙道:“信王殿下从清河县发来六百里加急奏折,还请阿翁呈与陛下!”
午后懒怠,可外头叫嚣着的阵阵蝉鸣又让人难以入眠,顾九丞披了件月白的袍子,正支棱着头靠在凭几上,阖着眼睛假寐。顾九丞的精神似乎不怎么样,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昨夜虽然歇在长乐郡王府里,可他几乎一夜未眠。
黄永端着个木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到顾九丞身边,轻声唤道:“殿下吃些东西吧,这莲子粥是厨下刚做的,殿下尝尝。”
昨日就是宁寿郡王醉酒后闹着要摘莲蓬才会有了那么一出,顾九丞此时听到莲子这两字便觉得胸闷气短,便道:“我不想吃,拿下去吧。”
之前长乐郡王府的仆役来报只说是与长乐郡王一起不慎落水,并未详述,黄永不知内情,以为顾九丞因为落水之故身上还不舒服着,忙心疼地关切道:“是否让医官再来看看,殿下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不用了。”顾九丞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黄永将那只六瓣白瓷碗放在桌上,道:“两位郡王都送了不少东西来。”
顾九丞知道他们两人心中过意不去,便闭上了眼睛,随意地道:“都收下吧,改日我再去谢他们。”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道:“还有什么人送东西过来么?”
黄永心中微微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景王府,定阳公主府,须昌县主,还有平日里与殿下交好的几位郎君都送了东西过来。”
顾九丞“嗯”了一声,复又睁眼:“没了?”
黄永愣了愣,顾九丞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怎么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他仔细想了想,又道:“应该就这些。”
见顾九丞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又问道:“老奴听闻是沈家的三妹救的殿下,那府里要不要备份谢礼过去?”
顾九丞既没表态,也没出声,黄永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还以为顾九丞已经睡了过去。正欲退下,却又听见顾九丞道:“也好,阿翁去准备着吧。”
黄永心下觉得顾九丞今日回来之后便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想必是受了惊吓,他暗暗叹了口气:“是,老奴这就去。”他还未退下,就听得云母屏风外有一人禀告道:“宫里来传话,至尊急召诸位殿下进宫。”
皇帝急召不是常有的事,顾九丞匆匆进宫,没有半分耽搁。一路上他都在猜测皇帝召见的原因,可近来朝政平稳,也未曾听闻出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他一时不得要领,只能快马加鞭,赶往大明宫。
刚入宫城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沈建、沈博,兄弟两人皆乘快马,似乎也是受皇帝召见。沈建下马后,朝着顾九丞作了一揖:“殿下……咳咳……咳……千岁。”他们来得急,骑马又有些颠簸,沈建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顾九丞忙扶起他,道:“丞相何必多礼。”
跟在沈建身后的沈汐也略一躬身,她声音如常,抬起的眼睛中却盛着一汪笑意:“殿下胜常。”
顾九丞略一点头,算是应过了。沈汐的容貌与昨日在水下与梦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合,以往沈汐也时常露出这样隐晦并且暧昧的笑意,可是今日却让顾九丞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
“殿下也是受召前来?”沈建问道。
顾九丞点头,道:“宅家很少如此,不知丞相可听到有什么风声?”
沈建摇了摇头。“臣未听得有什么消息,还是先去见至尊吧。”他说罢又退了一步,道,“殿下请。”
顾九丞与沈家兄妹到时,景王顾沛已经站在殿内了,皇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在看奏折。皇帝性情向来随和,这样的神色其实并不多见。
顾九丞站到顾沛身边,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宅家脸色如此难看?”
顾沛抬手掩住嘴角,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在我母亲宫里,就有内侍来传口谕,说皇帝急召,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稍候一会儿,崔元徽与颜怀芝也到了。两人上了年纪,出门一般都是坐车,到了宫里又换步辇,自然没有骑马快。最后到的是太子,他一身箭袖缺胯袍,头戴短脚幞头,火急火燎地从马球场上赶来,因是急召,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虽然太子平日里鲁莽,可也感知到了今日这殿内似乎有些不寻常,他看了一圈在场的皇子大臣后,行礼道:“臣来迟了,宅家恕罪。”没听到皇帝应声,他抬起眼,又道:“不知宅家急召入宫,是为何事?”
皇帝冷冷地瞧着他,只问道:“你从哪里来?”
太子有些不明就里:“臣刚与人在打马球,从球场而来。”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将一本奏折直直地扔了下来,恰好砸在太子的额头上,可此时他也顾不上疼痛了,忙跪下伏倒在地。其余人也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到了,皆低着头跪在地上。
虽然不知皇帝是因何事发怒,但太子还是忙道:“臣有罪。”
皇帝脸上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神色,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罪?”
太子茫然地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去,惶恐地道:“臣不知。”
皇帝怒喝道:“你自己看。”
太子此时已是心绪皆乱,匆忙捡起那本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他的脸色越白,看到最后,太子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本奏折。
李泱一等人不知那奏折上所书何事,但太子的神色他们都看在眼里,此时皇帝震怒,他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后又重新伏下头去。
“臣冤枉啊!臣素日里是与信王有些龃龉,可绝没有动过要杀害信王此等狠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