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差距，让孙世辉等人几乎无力抵抗。
孙世辉武将出身，身手自然不会差，几名万骑士兵将他逼下马后，却一时难以近得他身。饶是孙世辉经验丰富，可双拳难敌四手，不断地有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尽力拼杀中，孙世辉力气渐渐被消磨，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不防备，便被划伤了腹部。
孙光望见父亲被围，立即从太子身边奔向父亲。他带着几个人想突破重围，却听到孙世辉大喊：“别管我，快走！”兵败如山倒，败局已定，他以为自己安排得当，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父子两人后背紧靠，绝望地挥着长刀。“是为父害了你。”颓势早已败露，孙世辉的嗓音听上去都苍老了几分，昔日的大将此时却被逼入了死地。
孙光心中大恸，不管不顾地厮砍着，但他远不及父亲老道，很快便败下阵来，眼看着就要被万骑的长枪所刺中。孙世辉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挡着他的士兵，顺势扑倒在了儿子身前。
“爹！”孙光紧紧扶着父亲的身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汐的面容并不见半分平叛在即的愉悦，她平静地望着宫门前血腥的厮杀，眼中未曾有半分波澜。
“范俨捉住了吗？”
身后的一名监门卫回道：“已经捉住了。”
沈汐侧头看了他一眼，侍卫会意，立即悄声退了下去。范俨留不得，从孙世辉无声无息地就进入禁苑来看，就实在是太可疑。倘若留着范俨，为保性命，严审之下他定会牵扯出沈汐早知此事，倒不如让他就这么以身殉难——人都死了，也没有谁会想再去为难他，倒还落了个名声。
当太子被进宫护驾的信王生擒于太液池畔时，大明宫内一夜的喧嚣终于尘埃落定。
魏广礼罢时便瞧见了顾九丞身侧的案几上放着个扁平的木盒，这种盒子时常用作传递公文。如今顾九丞在河南道治理蝗灾已显效力，魏广便以为是皇帝下了新的敕令，问道：“殿下，可是从京城发来了新的诏令？”
顾九丞将那木盒微微往后一推，笑道：“只是从我府中寄出的家书罢了。”盒中所放的是从京城六百里加急发来的文书，太子谋反失败，孙世辉被诛于玄武门前，只不过这文书并非是来自中书省，落款处签的名字是沈汐。
这轻飘飘的寥寥数句看不出什么端倪，九月初二夜的惊变都被深埋于纸下。顾九丞走时，京城内虽风雨如晦，可尚有太子的一席之地，但就在他返程之前，太子已是广厦倾颓。顾渂跋扈了这么些年，又何曾料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既然是洵王的家书，魏广也不再多问，他双手递上一册文书：“由淮南道各州所调拨的赈灾粮食已抵达宋州，这是赈粮单据，请殿下过目。”
宋州较之其他地方受灾尤其严重，因此朝廷在第一次调拨之后，又特地额外从淮南道各州的义仓紧急调了一批粮食至此。淮南道所辖的州县虽不算多，可治下良田广布，稻米尤多，连年都能供给京师各地。而所谓义仓，本就是作赈灾之用，淮南道多富庶州县，更是义仓禀实。
此番调运共筹集粮食二十余万石，扬州、滁州、庐州等地皆出数万石，可向来丰饶的楚州却仅仅只出了不到一万石。楚州治下的淮阴、山阳、盐城皆是屯田广袤，为何到了眼下赈灾的时候，却如此不济？
“怎的楚州才出了八千石？”
魏广自然也是看过那份单子的，回答道：“楚州刺史尹嗣年附信称去年州内粮食歉收，上月朝廷已从义仓调拨过一回，今次实在是难以为继。”
淮南道是产粮重地，若有灾害往往比别的地方更能引起朝廷的关注，顾九丞大致回忆了一下，却记不起去年楚州有报灾的消息。
“楚州刺史是这么说的？”顾九丞问道。
魏广稍作思索：“听闻尹刺史在调任楚州前，曾任户部仓部的员外郎，他虽年后才到楚州，但想来应是熟知粮仓进出，不会出错。”
顾九丞饶有兴致地看着魏广，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楚州与宋州并非为边郡，魏刺史对楚州的同僚倒是一清二楚。”
魏广一时语塞，只好干笑了两声。天下刺史数百，总认识些个同袍好友，偶尔互通书信，而尹嗣年当初突任晋州刺史之际也时常被人私下讨论过，魏广知道这些事便也不足为奇。
各州官员私下有联系再正常不过，顾九丞无心要他难堪，如今灭蝗初见成效，行埋瘗与火烧之法下，获蝗七万余石，宋州治下受灾严重，魏广在此番治灾中也出力不少。
“听口音，魏刺史也是京城人士？”共事了一段时间，顾九丞倒还不知道魏广是哪里人，不过听他讲话倒像是救京城人。
魏广才拘谨地坐下，顾九丞一问话，他又立即起身，答道：“下官祖籍湖州，只因幼时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母亲便带着我投奔了姨夫姨母，下官的姨夫那时在京为官。说来惭愧，这一住便是二十余年，之后下官才返回湖州。”
既然能为一方刺史，魏广定是读过书的，当初肯收留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子，又供着侄子读书成人，那家姨夫姨母也称得上是善人。顾九丞笑道：“如今你官居刺史，该好生报答你的姨夫姨母。”
“姨夫姨母待我恩重如山，只是……”说到这里，魏广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悲痛，他看了眼顾九丞，又露出些犹豫的神情，“只是我姨夫早年获罪……获罪被杀，我姨母积郁成疾，第二年便撒手人寰。”
京官因罪被杀，那定是大罪，顾九丞不解道：“你姨夫所犯何事？”
话都说了一半，此时想再往回咽是来不及了，魏广索性便如实相告：“下官的姨夫曾任尚药局的医官，后因昭德太子早夭，陛下以医治不利的罪名赐死了下官的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