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帝不还是处置了东宫属臣吗？圣心难测，又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几次三番下来，皇帝又怎会无动于衷？他若真的信你，为何不传你进宫问上一问？也好解了疑惑。为何如今任由流言蜚语传遍京城？”
顾渂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表弟，他平日虽嚣张跋扈，可真要他做出谋逆逼宫的事情来，他却有些不敢。
孙光见表哥如此畏畏缩缩，索性不顾礼节，紧紧地握住顾渂的手腕，低声喝道：“表哥是忘了节王之事了吗？”
顾渂忽地打了一个哆嗦，要是自己遭罢黜又被贬去某处山穷水尽的州县，那是不是也会有人不动声色地杀掉自己，然后凄凉地死在官道上，就像当初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节王？
“殿下不妨再想想玹儿，想想太子妃，还有那腹中未出生的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跟着你一同被贬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
说到儿子，顾渂的神色愈加纠结，顾玹本是最尊贵的皇长孙，可若是他一朝落魄，那顾玹这一生怕是也完了。
见顾渂脸上已有松动之色，孙光想起父亲嘱咐过的话，便耐心地劝解道：“其实这次闹蝗灾，是上天在帮太子殿下啊，若不是蝗灾，皇帝也许早已下旨将你废了。”这话的意思顾渂明白，他也知晓有几位大臣数次上疏，力保东宫安稳，以求国之安宁。
孙光压低声音：“若放在以前那还是师出无名，可如今河南河北诸道蝗灾严重，眼看着就要蔓延到陇右道去了，焉知不是皇帝失政失德，上天才降下惩罚？”
若自己一再坐以待毙下去，下场可不一定会比节王好，顾渂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思量犹豫着。
“我爹曾是骁卫大将军，左骁卫的将军与中郎将皆由我爹一手提拔，他们都是忠心耿耿愿意追随殿下的，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大明宫唾手可得。”
皇城四面及宫城内外各处皆有骁卫戍守，若得他们相助，手中的胜算便更大了几分，太子此时不可谓不心动，原有的顾虑也被压下去了不少，踌躇着反问道：“这些人可靠吗？”
听到顾渂这么说，孙光便知晓他这是松了口，忙点头道：“当然可靠！”他看着顾渂，又继续道：“殿下你是太子，若皇帝愿意退位，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到了那时候，殿下尽管可以尊皇帝为太上皇，也好让皇帝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之乐。”
尊皇帝为太上皇这样的说法将他心中那种罪恶压下去了不少，他只是想劝父亲将皇位传给自己，并不是想伤害皇帝，到时他会为父亲修筑新宫殿，让父亲在那里修身养性，保养天寿。
散朝后，顾九丞又被杨海叫住了，说是皇帝传召。杨海是几十年的老人精了，虽然洵王从前不管事，可他也未曾给过顾九丞什么难处，如今眼看顾九丞得了差事，更是愈发客气起来。
杨海脸上堆着笑，和蔼地道：“那老奴先去伺候宅家更衣，殿下先去会宁殿候着宅家便是。”
顾九丞略一点头，也笑道：“有劳阿翁了。”这一笑客气却不拘谨，他本就生得好看，这般神色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杨海连称不敢，就先退下了。
信王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顾九丞，心道：奇怪，这皇叔向来清闲散漫，从不问政事，怎的如今像是突然开了窍，还指点起蝗灾的事情来？听闻那日李泱不过只是随侍在侧，倒让他白白捡了这便宜。”
“想是这么想，可顾沣心里也未有太多遗憾——治灾不是个好差事，而且还是蝗灾，结果尚且不论，如今光朝中反对灭蝗的大臣就不止一两个。
皇帝要见顾九丞，不过是随口嘱咐些事情，都是些关爱民生之类的话，顾九丞不日就要去宋州，这些该说的话还是不能免。
顾九丞出宫门时还遇见了沈博，虽然他每日都上朝，可也不是次次都能碰见沈博，顾九丞待人接物又向来十分客气，因此也与沈博寒暄了几句。
沈博神色语气如常，可顾九丞总觉得今日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古怪，但又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过顾九丞也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自从昨日皇帝下了旨意后，今天早朝上不少官员都纷纷对他侧目，昔日平平无奇的洵王，竟要督管灭蝗一事了。
顾九丞哪里知道，沈博那般不自然根本不是因为他要去宋州治灾一事，而是由于知晓了沈汐的那点心思。沈博对妹妹不像兄长那般严厉，甚至算是放纵，只要沈汐不做得太出格，沈博一般都不过问。
送的那两株木兰，不算得什么手段，可如今沈汐都肯亲自下水救人了，不论他嘴上说得再如何随意，难保心里没有动情。
要是别人也还罢了，但跟洵王是万万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的，沈博只盼着沈汐是一时兴起，趁早能断了，若真弄出事情来，他们那样的身份，该如何是好？
沈博越想越愁，却又无可奈何，眼下沈建身体又不好，他也实在不愿再让兄长忧心，只能闭口不谈。
顾九丞手中拿着本河南道送上来的奏折，里面详细写明了近日的受灾情况。他蹙着眉，认真地阅读着，河南、河北两道一直以来都是兴修水利，广开稻田，年年产粮颇丰，若再不对蝗虫加以干预，今秋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门外的声响并未让顾九丞放下手中的奏疏，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看着，直到手中的文书被抽走，顾九丞才抬起头来，瞧着来人。早朝的时候沈汐说晚上在至安观一叙，话是沈汐说的，可他自己却来得比顾九丞要迟。
沈汐将奏折随手一扔，险些砸到灯台，顾九丞扫了一眼被抛下的那本文书，又回过神望着沈汐，企图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些情绪。
他不确定沈汐是否会支持他参与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