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你看我新得的摩合罗。”范昊比妹妹要懂事不少,见父亲来了,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范俨身侧。
范俨见儿女无恙,心中自是欢喜,他蹲下身搂着女儿,又拉过儿子的手,对沈汐道:“昊儿与仙瑞顽劣,已是叨扰侍郎多时,我们……”
“来。”沈汐不等范俨说完话,便笑着向范仙瑞招了招手。
范仙瑞哪里知晓沈汐是何等人物,只知她长得好看又赠她摩合罗玩,心中欢喜得很,便挣脱了父亲的手,走到沈汐身边,又对范俨道:“阿爹,这摩合罗就是她给我的。”
沈汐低头冲范仙瑞笑了一下,复抬起头,对范俨道:“不如请令郎君与女公子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我与范总监也好说会儿话。”
听这话沈汐是不想放他们走,见女儿与她又如此亲近,范俨更是一阵心悸,便道:“沈侍郎若有事吩咐,尽管找我便可,只是稚子无辜,还请沈侍郎先让他们回去。”他今日以儿女为饵,诱自己到这里,总不会是来话家常的。
沈汐拈了块毕罗给范仙瑞,范仙瑞拿了点心便跑到父亲身边,想让父亲先吃,范俨看着憨态可掬的女儿,心中满是不忍。
“范总监不用如此防备我,既然令爱肯与我亲近,便可知我不曾苛待了他们。”沈汐擦了擦手,继而笑道,“范总监这么迟才回去,可是禁苑里事务繁忙?”
“还……还好,只是去了友人家拜访。”范俨摸不准沈汐意图何在,警惕地回答道。
沈汐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友人该不是姓孙吧?”
范俨神色大惊,他们行事还算缜密,怎的沈汐会知晓此事?可他心中又拿不准沈汐究竟知道多少。不过沈汐既然知道他去了孙家,他再抵赖也没用,便道:“孙将军与我父亲是旧交,我不过顺路去拜访罢了。”
沈汐又做了个手势:“还是先带他们去用饭吧,免得饿着了。”范俨无奈,只好由着侍女将孩子牵走。
屋内的香气很是好闻,可这文柏为梁,芸辉砌壁的豪宅,在范俨眼中却无异于烈火地狱,直烧得他浑身冒汗。范俨与沈汐并未打过太多交道,但沈汐的手段范俨是听过不少的,便愈发觉得那人笑意阴森起来。
“你是在为太子做事?”沈汐说话的时候神情轻松,似在欣赏范俨脸上失措。
太子有今日的地步,沈汐功不可没,既然是她将太子逼上绝路,那她也不是没防着,而今日进入孙家的那几人之中,范俨无疑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太子是君,满朝文武都是……都是太子的臣子。”范俨看了眼沈汐,不由得心中一紧,方才孙世辉千叮咛万嘱咐的神情又出现在他眼前。
沈汐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太子想谋逆,你也要跟着做反臣?”
范俨冷汗直下,他如今已上了孙家的船,现在要再靠岸,怕是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道:“沈侍郎,此话不可乱讲。”
沈汐又拈了一块毕罗,却不急着吃,道:“在我这里说,总比在大理寺狱里交待要来的舒服些。”
“难道沈侍郎说什么便是什么吗?我不过是与孙将军有些私交,这也不行吗?”范俨急道,就算沈汐亲眼见自己进了孙家的大门,那他也不会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与太子有关系。
听了这话,沈汐也不恼,笑道:“若真要定你罪名,难道你还怕我寻不着你的错处吗?你死便死了,可到时候抄家流放,没入奴籍,受罪的都是你的家人。”
沈汐咬字很轻,可落入范俨耳中却是一声惊雷:“侍郎是在威胁我?”
“我非君子,却是忠臣。”
沈汐下了榻,缓步走进范俨,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若太子真窃得皇位,他能许你左仆射还是中书令?如今我已知晓,太子就算起事,胜算又有几分?”
范俨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左手,不让它乱抖,沈汐斜他一眼:“不如你将孙世辉谋划之事告知于我,到时候你可就是功臣了,得到的也绝不会比孙世辉许你的少。”
“你跟着太子,必死无疑,可若此时迷途知返,你不仅可以安然做你的禁苑总监,将来的高官厚禄也不在话下。”
范俨本就衣食无忧,身居要职,家中又是娇妻美妾,儿女双全,谋反这样的事情本不是他想做的,但孙世辉是他长辈,又许他成事之后晋升尚书,他这才动了心。可眼下逼宫之事已被泄露,这尚书眼看着是当不成了,范俨又害怕起来。
“范总监熏衣物的香料中掺了苏和香吧?大理寺狱里可闻不见这样的香气,那里总是有股子腐烂的气味。”
眼看着范俨脸色煞白,沈汐方才收了尾音,转过身道:“说吧。”
“孙将军只说让下官在九月初三晚将禁苑宫门打开,以迎骁卫……不不不,是叛军。”一番威逼利诱下来,范俨早已动摇,他又心想,即便他不交代,若被孙世辉知晓他与沈汐见面之事,也不见得会救自己,还是现在说了保命的好。
“九月初三?”
范俨忙点头,道:“是,届时会有几队骁卫先行进入禁苑,盘踞在内,伺机进入重玄门,而后与剩余骁卫兵马里应外合,杀入玄武门。”
经禁苑进入后宫,这倒是条好路线,沈汐稍加思虑,很快发现了不对:“宫中生乱,驻守在皇城附近的禁军必定入宫护驾,骁卫府兵都在城外,城中能动的兵马没多少,如何能对抗禁军?”
沈汐拂去笑意,言语间便是压迫与强势,范俨苦着脸,道:“下官实在不知啊,我也问了孙世辉,可他说他有办法,叫我无需担心。”
“对了对了,在临走前,下官瞧见孙世辉又与骁卫将军周若风耳语了几句,至于他们所商何事,下官就不知了。”
见他这模样,倒也不像是骗自己,沈汐又问了几句,就让范俨领着儿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