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妃生怕皇帝提起这些事就会烦心，忙道：“这都到年下了，宅家先宽宽心，朝中的事情先放一放亦无妨，皇子们大了，有些事情回去想想也就明白了，想必定能理解宅家的苦心。”
顾沛的生母刘贤妃近来身子不适，从皇帝那里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去了内廷，一时间只剩下信王与顾九丞二人一道走出宫门。
刚才在殿廷之中，太子与信王又针锋相对，太子还是坚持出兵，可是信王认为出兵东北只会得不偿失。
“洵皇叔，你对这件事怎么看？”信王问道。他也不是真的想从顾九丞嘴里问出什么高见来，只不过想听顾九丞附和几句，好让他平平心中的不忿之意。
顾九丞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你们操劳就够了。”虽然信王提出的内迁并非毫无道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故土迁去别地，要是置东北边境百姓生计不顾，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会激起民怨。
但是此时也不可声势浩大地去讨伐契丹，毕竟那只是若干部落来打秋风，若贸然宣战，恐怕会引起其他剩余部落的不安，万一契丹几部联合起来对抗朝廷，那又将是一桩大麻烦。
“太子一心扶植孙家，谁不知道平卢节度使韦蛟是孙世辉的心腹。”信王冷笑道，这一出兵作战，到时候军功还不是落在太子一派。
这时突然又下起雪来，顾九丞戴起兜帽，道：“韦蛟倒也不失为一员猛将，只是……”
信王抓住了顾九丞的话尾，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顾九丞面有犹豫的神色，又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一点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足为信。”
“既然是道听途说的事情，那皇叔说说也无妨，我又不告诉别人。”听着顾九丞的口气，他要说的事情好似与韦蛟有关，这让信王更加好奇起来。
可是顾九丞还是有点扭捏，看上去十分顾忌：“这……”
信王冷下脸道：“皇叔，你说我平日待你如何？”
顾九丞道：“你不曾亏待于我，你我向来是叔友侄恭。”
“那你还不相信我，与我生分至此？”
顾九丞看上去犹豫不决，但又见信王已经板了脸，他最终咬咬牙道：“那好，只是此事还请信王万万不要与别人提及，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事是我在乱传，那可不太好。”
信王一口答应，只说绝不外传，顾九丞这才说道：“你你知道我的，平时也胸无大志，只爱跟人喝酒玩乐罢了。”
说到这里他羞赧地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我认识个皮革商人，是从契丹边境那边来的，在酒席上他无意中跟我提起了平卢节度使。”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所以为了寻求庇护，商人们往往热衷于结交权贵，顾九丞又是风月场的常客，所以他认识商人倒也不奇怪。
“那商人说韦蛟私下总向他们要些好处，如若不给，那韦蛟就派人滋扰不断，让他们做不成生意，商人们屈于韦蛟的淫威，只好向他交纳钱帛。”其实这事不假，只是消息来源不是什么皮革商人，而是沈汐告诉顾九丞的。
说到这里，顾九丞忙道：“那商人也没什么大胆子，别的话也不肯多讲。刚才可都说好了，皇侄，你可千万不能外传，此事是真是假尚且不知，万一只是那商人随口杜撰污蔑韦蛟，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帮凶？况且即便此事为真，韦蛟任一方节度使，为自己捞些好处也没什么，这种事情向来屡见不鲜。”
节度使镇守一方，权力不小，要是换个人索贿，信王也没那个心思去找茬，可是现在事关韦蛟，要是能把他扳倒，那不正能打了太子的脸了吗？而且韦蛟与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能用此事打压孙家的气焰，那就是一箭双雕。
“皇叔放心，我定不会外传。”信王随口安慰道，可是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要立刻派人去营州调查此事。
听了这句承诺，顾九丞像是松了口气，又道：“那商人还送我了几张皮革，别的也就罢了，只是其中有张豹皮，甚是难得，我等下就遣人给你送去。”
“这怎么行，皇叔自己留着吧。”信王拒绝道，他又问顾九丞，“那商人现在可还在都城？”
顾九丞想了想，道：“怕是已经走了，我记得那人提过年前还要渡江去江南做生意。”
望着信王骑着马匆匆远去的身影，顾九丞站在原处拢了拢轻裘，他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那种惶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与平静。
无论是由他还是沈家出面对付韦蛟，都只会过早暴露自己，而信王做起这件事情来就毫不违和，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跟太子一系政见不合，由他弹劾揭发韦蛟，再合适不过了。
两日后，一道敕书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突然封沈汐为河北道行军总管，命他赶赴营州督管出兵围剿那些不断骚扰边境的契丹部落，又令平卢节度使韦蛟全力配合沈汐。
当内侍报沈建来的时候，顾昶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沈建一定会来，最钟爱心疼的幼妹即将要去面对穷凶极恶的契丹人，任是谁都会担心。
沈建眉间担忧的神色已经无法再掩饰住，可是他又觉得难以开口，这是为国效劳，说破天了他也不能让皇帝朝令夕改。
看着沈建难以启齿的样子，顾昶，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但那里只不过是一小撮流寇而已。再说了，我让她带了一千禁军一同去的，到了那里又有韦蛟听命于她，丞相不必忧心。”
这话说得没错，沈汐此次前去不是什么大的战役，可是刀箭无眼，他蹙着眉叹了口气：“臣明白，这次是契丹，我怕……”
顾昶打断了沈建的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沈汐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孩子。你忘了吗，她小时候，侯爷生怕她生病早夭，特意寻了武师父教她舞刀弄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