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蛟心中还是十分疑惑，实在是摸不透沈汐这样做的目的，难道真的是她谦虚不成？但想起她在校场的一番行为，韦蛟就能断定沈汐不是那种人。
最后韦蛟带着满腹疑虑走了，可他还是接受了沈汐的提议，无论如何他都是平卢节度使，掌管着五万兵马，就算沈汐有诈，但是凭着那一千禁军也搅不起什么大风浪。
韦蛟走的时候，沈汐也没起身，只是遣了侍从送韦蛟出去。她的目光扫过压在案上的一张纸，那是上午刚到的书信，乃是沈建亲笔所书。
信中要她收敛锋芒，几日前的那一战对于沈汐此行来讲已经足够了，而且沈建还担心要是韦蛟有心针对沈汐，那对沈汐日后的出兵是非常不利的。
沈汐知道她兄长的顾虑，虽然她有心亲自挥军上阵，可是兄长谨慎非常，偏好循序渐近，而且这信中措辞严厉，劝告再三，显然沈建是在担心沈汐会我行我素，既然如此，沈汐也不想忤逆沈建的意思。
此番来营州是皇帝的旨意，可是命令来得太意外了，不过在细想之下，也可揣摩几分：孙世辉去年刚刚得胜返朝，孙家一系的功劳确实是够多了。太子与信王为东北这事争了个面红耳赤，信王明里暗里反复提及韦蛟与孙家的关系，皇帝绝不可能没听出来。
如今自己已经完成了皇帝交下来的任务，此行的头功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沈家的手中，至于后面的事情，那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沈汐往韦蛟离去的方向望了眼，况且韦蛟的日子也不多了。
茶盏中的茶已经凉了，沈汐让侍从重新煮了茶奉上来，新茶滚烫，连茶盏的沿壁都热得拿不住。
即便事情跟她筹划的略有出入，可是沈汐并没有什么失望的心思，因为在皇帝的敕书宣布她出行营州的那刻，沈汐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也许是个绝好的契机。
琵琶的泠泠声似水似玉，曲调是熟悉的霓裳羽衣曲。顾九丞靠在窗边，清芜的琵琶向来好，从前他听着总觉得不错，可是如今再听却好似缺了点什么，他抬手止住了乐声。
清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殿下？我弹得不好吗？”霓裳羽衣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了，弹过千千万万遍，没道理会出错。
顾九丞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感觉，他不得不承认，沈汐的那一手琵琶是真的好。他突然想问清芜有没有听过沈汐的琵琶，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问，所以顾九丞只笑了笑，道：“不是，你弹六幺吧。”
既然顾九丞想听六幺，清芜点了点头，重新抬起拨片，柔情的六幺在清芜手下更是缠绵悱恻。
顾九丞转身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庭院，有几处早春的新芽已经冒出了头，那一点点的绿为深色的枝丫带去柔弱但倔强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顾九丞竟有些走神，信王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他们料想得不错，信王必定早已派人去营州详查韦蛟的事情，那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算来也该快有回信了。
沈汐的捷报早已到了京城，可却未听闻她要返程，看样子她这次是想立个大功了。
若是沈汐继续能在朝中掌兵，那对帮他登上帝位这事来讲，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也在隐隐担心，沈家的权力越大，那将来就更加难以除掉。
顾九丞轻轻地蹙起了眉，孤独的成长，来自兄弟的轻蔑，还有朝不保夕的担忧，让他很难去相信别人。
一曲完毕，可是顾九丞没有动作也不讲话，依旧盯着窗外。清芜温柔地注视着顾九丞颀长的身影，他穿着浅蓝的襕袍，没有戴冠，发间只插着根玉簪，这让顾九丞看起来格外地清俊雅致。
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有不少都喜欢找清芜的，但从始至终，她只伺候过洵王，阁里的人总说她命好，傍上这个人，还愁寻不着富贵吗？
可是清芜明白，其实他自己更倾心于洵王——洵王却给他一种温和柔煦的感觉，那总是含着笑的面容就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又轻又柔。
她放下琵琶，轻手轻脚地走到顾九丞身后，清芜很想抱一抱顾九丞，可是她自觉不配，只敢羞怯地伸出一只手，覆上了顾九丞的手臂。
“殿下在想什么？”
顾九丞这时候才回过神，转过身就看到清芜已经到了他身边，他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没什么。”
清芜微微低下头，她的手略带羞涩地从顾九丞的手臂上滑落至他的腰间，想去摸索腰带上的带扣。可顾九丞却没什么心思，他按住那葱白似的手指，然后说：“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清芜有些窘迫地收回手，她只觉得面上发烧，愈发觉得自己下贱起来，慌乱地道：“是……是我不好，冒犯殿下了。”
其实顾九丞的骨子里跟沈汐一样，都是薄情透了的人，只不过沈汐向来无情惯了，也懒得装，但是顾九丞待人总是习惯加上三分温和。
他看着清芜的窘态，抬起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然后安慰似的吻了一下，又道：“是我还有事，你没做错什么。”
清芜悬着的心这才定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又为顾九丞取了披风：“春寒料峭，殿下不要多吹风。”
顾九丞还没到王府，这天却下起了雨，一时间雨势颇大，顾九丞不得不下了马，站在街边的屋檐下避雨。
廊下躲雨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讨论起这突如其来的春雨。
顾九丞无心与人交谈，独自站在边上望着街道不出声，不停地有人进来躲雨，顾九丞的位置被越挤越外面，雨丝倾斜，将他的半个身子都沾湿了。
躲雨的百姓哪里知道这是尊贵的洵王殿下，顾九丞的衣料配饰皆是讲究，可他这一身并不显眼，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顾九丞皱着眉，只盼望这雨快点能停。
这时突然有人拽了一把顾九丞，将他的身子往里面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