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浓郁至极的眼眸再次出现不耐。似乎就这样沉默了两秒,我小心地把话收回:“当……我没问吧……”
他上了单车,他的身材颀长,单只脚搭在了地上,喊道:“坐好了。”
“哦。”
我乖乖地侧身坐在单车上,一只手圈住了薄易的腰部,他的腰部紧实,线条好看。
雨实在太大,不过几秒钟,他的全身已经淋湿透了。
我赶紧打开了雨伞,可风势实在太凶,很快伞就被风吹的变形。
“抓紧了。”薄易嘱咐道。
“好。”我连忙答应道。
他的单车在风中摇摇晃晃,大风大雨中我和他显得都很渺小,可是那刻,我却莫名其妙的很有安全感,而这安全感出自于眼前这个少年。
他骑着单车顺利出了校门,到了公交车站的时候,我下了单车,他嘱咐道:“现在雨小了点,你坐公车回家吧。”
“那你呢?”我又问。
“我得骑单车,回家。”薄易淡淡回道。
我伫立原地,漫天的大雨,在他脸上成了雨帘。看着他满脸都是水珠,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帮他揩去脸上的水滴,可是雨太大了,根本没法抹干他脸上的水。
陡然间,他抓住了我的手腕,阻止道:“别擦了,雨太大。”
“那我把雨衣还你。”
我正要脱去雨衣,又被他阻止,他冷冷道:“别脱雨衣。”
“那你……”
我欲言又止,恰巧公车正好到站,我跟他挥了挥手,他忽然叫住我:“许皙皙——”
我骤然转身看他,他又道:“我说的‘好吧’的意思,是不会再在你面前打架。”
我微微滞然,心中有些温热,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雾蒙蒙的大雨中,有些失神。司机已经催促着我上车。我正想上车,忽然被一个大力拉进了怀抱。
我来不及坠入一个有些湿漉漉的怀抱,梁谷紧张道:“皙皙,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我让你在原地等我。”
我急急推开梁谷的怀抱,低头说:“我没事,梁谷,你别大惊小怪了。”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了?”梁谷神情焦急,看起来他确实找了我很久。
我有些歉意,对着梁谷又道:“你今天开车了吗?送我回家吧。”
梁谷的车停在马路的对面,此时马路上都是积水,我刚走两步,就觉得运动鞋里好像进了水。
“我背你。”梁谷忽然道。
“啊?”我有点奇怪。
可下一秒,梁谷把黑伞递给了我道:“拿好伞了。”
话毕,他已经俯身下来,背对着我,催促道:“快点,许皙皙。我不喜欢淋雨。”
我只好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为他撑着伞,他背起我,一步一个脚印,很快就跨过那些水坑到了对面马路。
两人终于到了车里,我才松了口气,侧身看,虽然我帮着撑伞,但梁谷因为背了我一路,一半的身子还是湿透了。
梁谷也察觉到了我的眸光,淡淡道:“没事,淋点雨,回家洗个澡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会来学校?”
“今天是台风天,我打电话给傅宴,知道你坚持要去学校。”梁谷解释道。
我接着他的话头道:“所以,你是特地来学校找我的?”
梁谷目视前方路况点了点头道:“嗯。”
我不再吭声,他忽然又问道:“你怎么会和薄易在一起?”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是什么时候看到薄易的。正犹疑的瞬间,梁谷又道道:“我不喜欢他。”
我侧头看着梁谷,冷静问了句:“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最多是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
梁谷轻易地在心里给薄易下了定义,而我有些不悦了:“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看来他就是那样的人,他这个年龄应该是读书的时候,可你看他每天在学校晃荡,打架斗殴。那个客栈也不是他的,他不过是继承了家业。”
“他是怎样的人?”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雨势愈发大,前方的路况很差,梁谷开着车艰难地移动,他没想到我会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看到我的脸色不对劲,轻轻吸了口气不再说话。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的人生吗?为什么轻易地对他下定义?”我咬了咬唇,情绪有些激动。
梁谷的嘴角隐隐动了动,口吻里却略带了些失望:“皙皙,你变了。”
变了?从哪一刻开始变了。
我蹙蹙眉问道:“变了?什么时候变了?”
这一路他不再说话,脸色冷峻,眼色晦暗。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达了我家小区,车里的气氛太过死寂,似乎过了很久,我才面无表情道:“我到家了。”
“皙皙,你变得和11年前不一样了。”梁谷这才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徐徐吸了口气:“你也变了,梁谷。11年,还有什么不能变呢?”
“我以为……”梁谷深深地吸了口气,“你和我印象中的那个女孩还一样。”
“可惜,我们都长大了。”我怅然若失道。
“皙皙,你还记得16岁那年夏天么?那年我们决定一起参加夏令营。你对我说了句话……”梁谷看着我,眸光深深。
在我漫长的回忆中,有些故事已经记不清了。可我依然记得那个夏天那一天,金色的阳光穿过蓝天,洒下油墨般闪烁的光芒,我收获了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的冠军奖杯,我想同梁谷分享这个喜悦。我一路疾跑到了学校,梁谷正在填夏令营的表格,我从办公室里把他拉了出来。
他见我气喘吁吁,跑的额头冒着晶莹的汗珠,递过了纸巾道:“快擦擦汗吧,什么事那么开心?”
“梁谷哥,早上的比赛我得奖了。”我骄傲道。
“恭喜你,皙皙。”梁谷莞尔道。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夏令营。”我咬了咬唇,眼睛里都是闪亮的光辉。
梁谷点了点头:“好啊。那你快点去拿报名表报名吧。”
“哦。”
我脸色绯红地去办公室拿报名表,回身的时候见梁谷还站在原地,栏杆背后的红瓦白墙的办公楼成了他的背景,他穿着白色校服,黑色长裤,双手插在裤子里,站在那里,笑着看我,像是一幅好看的油画。
我加快脚步,却在经过他跟前的瞬间,驻足片刻。
“梁谷哥,我喜欢你。”
顾不得他的反应,我飞速地往前跑,只觉得面红耳赤,仿佛炽热的阳光般。可谁能想到再美好的瞬间也是转瞬即逝。
我看着身旁的男人,他也在看我,像是有潺潺溪水流淌,那么闪亮那么温柔。假如时光倒退,16岁的自己应该还是会喜欢上这个温柔细腻的男人。
可现在……
“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你说你喜欢我的,皙皙。”梁谷又道。
外面大雨纷纷,而车里的两个人却默契地沉默了。
我望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车内却死寂万分,最终这样的宁静被我打破了道:“梁谷,可是……可是当时的你不喜欢我啊。”
“皙皙,我后悔了。”梁谷侧头,蹙着眉头,眸光深处有着深深的愁绪。
我喜欢梁谷的那些年,我像是一只小尾巴紧紧跟在梁谷的背后,在学校他是我的同班同学,私下我们是来往甚密,因为我们两家人是世交。可因为这样,梁谷却愈发排斥我。
最后只是我在追,他在逃。
“在你病的那些日子,我才知道,皙皙,我喜欢你。”梁谷微微动了动薄唇,声音暗哑。
可是……
时过境迁,我已经不记得那种炽热的崇拜和爱慕之感。
“很抱歉……”我紧紧咬着牙,艰难开口道,“梁谷,我不喜欢你了。”
梁谷低着头,眼眸微微低垂,睫毛厚厚覆盖。看起来很沮丧。
“对不起,我昏睡了11年,已经记不得那时候是多喜欢你了,或者那瞬间我只是对你是一种少女的崇拜和爱慕……”
话毕,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残忍了,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也是一种伤害。
当年我狂热的爱慕,却是一场错觉。他该如何接受?
“你不需要抱歉,皙皙。”
梁谷终于抬头看我,嘴角轻动,苦笑道:“现在你的人生能够重新来一遍,你应该去实现你的梦想。”
我看着他,笑着点头:“我会的,谢谢你,梁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