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这幅画?在哪里?”薄易忽然意识到什么,疑惑问道。
我定睛看着墙上悬着的这幅画,这幅画和其他展出的画格格不入。首先,整幅画的颜色基调是灰,白和黑色。灰色的天空,悬着几朵白云,白云上悬着一架黑色烤漆钢琴。
我在原地驻足了很久,又走近,企图在右下角的标签上找到作画者的姓名。
可标签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编号:A50。
这应该是孤儿院里班级上给孩子的编号。
薄易见我神情恍惚,担忧道:“你怎么了,皙皙?”
“没事,我们去看院长吧。”我牵了牵嘴角,笑了笑。
福利院的院长是位六十岁的老太太,姓黄。黄院长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红色开衫,整个人很精神。薄易似乎经常来福利院,两人聊了很多孩子的近况。黄院长为人很客气,对我今天能够来福利院表演,很感谢:“许小姐,谢谢你,今天特地来给孩子们演出。”
我害羞地道:“是薄易手受了伤,我只是帮忙而已。”
“希望许小姐下次多多来福利院,孩子们都很喜欢你的钢琴演奏。”院长笑盈盈道。
我笑了笑,没忍住问道:“院长,刚刚走廊两边白墙上挂着的画都是这里孩子画的吗?”
黄院长点点头:“嗯,大多数是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留下的纪念。”
我又追问道:“我看到外头有一幅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说的是那幅钢琴悬浮在云朵上的画吧?”黄院长一下就明白。
我点点头,迫不及待道:“那个作者,她叫什么名字?”
黄院长为难地看我道:“抱歉啊,许小姐,我们是不能透露从福利院出去孩子的身份和姓名的。这样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情况。”
我点点头理解了黄院长的顾虑,但最起码可以得知,那个学生已经是从福利院离开了。
我同薄易从黄院长的办公室出来,站在深又长的走廊上。我又抬头看了看白墙上的那幅画,仿佛是在黑暗中滋长了希望。
我忽然闭着眼,耳边有乱哄哄的声音,仿佛有两个小孩在耳边说话,他们是两个女孩,声音童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是孤儿?”
“孤儿怎么了?孤儿就不能弹奏钢琴吗?孤儿就不能成为钢琴家吗?”
谁是孤儿,脑海里的两个声音到底是谁?我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呼吸急促,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是11年前自己无阻落水的感觉。
“皙皙,你怎么了?”
“皙皙——”
等我再次醒来,睁开眼,发现薄易和梁谷立在病床旁边。我从床上起来,薄易放了个枕头在我腰后,我坐好身子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福利院突然晕倒了。”薄易冷静回道。
我猛地摇摇头,想回忆当时的情景,却没了印象,囔囔自语:“我怎么会晕倒了?”
梁谷安慰道:“你最近是不是思虑太重了?”
我深吸口气,说:“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好像是我缺失的记忆里的一块,但我怎么也不能抓住整个故事的脉络。”
“你不要太着急想着恢复记忆。你还是个刚康复不久的病人,得循循渐进。”梁谷又道。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薄易,你的手给梁谷看看,他是外科医生。”
薄易目光闪烁,笑道说:“不用了吧,我昨天刚换了药。”
“你昨天什么时候去医院了?茹晨说你就去了医院一趟。”我有些担心。
梁谷也道:“跟我去看看吧,你的手对于一个钢琴演奏家很重要。”
薄易欲言又止,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我困惑道:“你是不信任梁谷吗?”
“当然不是,我这点小伤不想麻烦梁谷。”薄易淡淡道。
“不是小伤,是致命的伤,”我顿了一下,继续道,“钢琴是你的第二生命,我不想你被手给耽误了,何况你的受伤是……因为我。”
我很自责,薄易倒是笑了:“我去还不行吗?”
薄易跟着梁谷去了旁边的诊室,我有点累,在这间病房睡了会儿还是没等到薄易回来,心里有点困惑,出了病房,去找他们。
我找了个护士问了问,听说梁医生在办公室。便又折回了梁谷的办公室,刚想着敲门,薄易忽然打开门,见我站在门口有些惊诧。
我问道:“你怎么样,手伤没事吧?”
薄易眸光淡淡,没有说话。我看了看他右手的崭新的白色纱布,显然重新包扎了。他见我盯着他的手,他又习惯性地把右手缩在了身后。
最后是梁谷代他回道:“没什么大碍,伤口愈合就可以弹钢琴了。”
“那得多久啊?”我再次追问道。
梁谷笑着道:“薄易不急,你这么急干嘛?放心吧,相信我,薄易这个病人我接下了。”
有了梁谷的保证,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回去的路上,薄易带我坐了环城巴士,我们并肩坐在红色巴士的最后位置,巴士徐徐穿过这座城市的每一处风景,直到夕阳余晖渐渐染上了天空。
薄易忽然道:“你觉得我以后不弹钢琴的话,还能做什么?”
“你不弹钢琴?你为什么不弹钢琴?”我紧张问道,“薄易,今天梁谷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他明明说没事的啊。”
“你不要那么紧张。”他笑着侧眸看着我。
暖色的余晖渐渐散在他的白色衬衣,他的下颌微扬,整个冷峻分明的侧脸,一半在光之中,一半在黑暗里,而唇畔的笑意在这样的光芒里显得生动而美好。
“我只是在想,我还能做什么!”薄易好似真的在思考,“不过我也有一间旅馆了,即使以后不是音乐系的教授,不是钢琴家,不能在舞台上演奏,我也能养活你。”
“薄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神情凝重,焦灼不安。
薄易却若无其事地笑了,他深吸了口气,左手却忽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右手:“虽然,我现在右手受了伤,但我还有左手可以紧紧握住你的手。”
薄易的左手紧紧裹住了我的右手,我脸色绯红地偷偷侧脸看他,他淡定地目视着前方,唇畔的笑意渐盛。
这座繁华的城市,徐徐拉开了夜色的帷幕,我和薄易从环城公交下来,月亮早已爬上了枝头。我在小区门口同薄易依依不舍地再见,不想正好遇上了回家的傅宴。
傅宴饶有兴致地走到我们的身边,看了看薄易,笑着打了个招呼:“我是称呼您教授呢,还是薄老板呢?”
薄易笔直地立在梧桐树下,笑意浓浓:“叫我薄易就好。”
“薄易?这么称呼,真的没问题?”傅宴小心翼翼试探。
薄易点点头,傅宴笑着揽过薄易的肩膀道:“薄易,其实我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薄易黑眼里有疑惑,傅宴又道:“你到底怎么保养的啊?怎么可以这么年轻啊。有没有什么护肤品推荐啊?我也想向你这样……”
我无奈地吸了口气,拽过傅宴道:“人家这护肤品可昂贵了,你可买不起!”
傅宴瘪着嘴,委屈巴巴道:“姐,人家薄易都没吭声,你怎么知道这护肤品我买不起了!要是能永葆青春,你不想要一套这样的护肤品吗?”
“我……”我一时语塞。
薄易却忍不妨笑了声:“的确挺昂贵的,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
傅宴这回更好奇了,问道:“到底是什么呀?哥,你就别打哑谜了。”
“是你姐给的。”薄易面不改色道。
“我姐……到底给了你什么啊?”傅宴望了望我,惊愕不已。
我也在想自己到底给了薄易什么……
薄易环着双臂,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真实的她。”
傅宴半张着嘴,惊诧的不行,但又不得不服:“哥,你这口狗粮,我吃的服气。佩服,佩服!”
倏然间,我的脸又热了起来,我羞涩地拉着傅宴回家道:“傅宴,你回不回家啊?”
“回家啊。对了姐,我差点忘了,有事跟你说呢。”
“什么事啊?”
傅宴解释道:“刚刚我回日升高中了一次,王老师说,下周末,你们那一届的毕业班要搞一个毕业10周年的聚会,你去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傅宴一句:“不去了吧,都不熟了。何况……”
我没有说出我的顾虑,在那样的场合,我容易感到自卑。
“可以陪同参加吗?”立在一边的薄易忽然问道。
傅宴怔了怔,挠了挠后脑勺道:“王主任没说,但……应该可以吧。”
“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要忙,”薄易眸光噙着笑意道,“我陪你去,皙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