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暖的曦光从薄帘照了进来,少年仰头看我,眉眼里却蕴一种浅浅的笑意。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阳光还没落在你身上,你就开始微笑了。
这句话好像就是在说薄易。
从前他的冷漠孤独好像都在演戏,他本身是个多么温暖和煦的人。
我盯着他许久,他弯弯唇,饶有兴致问:“你干嘛一直看我?”
我支支吾吾道:“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薄易不太一样了。”
“我开始庆幸,三哥划了我右手一刀。”他忽然道。
我嗔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你其实Masked Professor就是我吗?”薄易徐徐道。
“为什么?”
“因为你离教授近一些,离薄易远一点。也许你喜欢的是戴着面具的薄易。”
他盯着我,目光缱绻,让人怦然。我不自觉红了脸,又问:“那……现在呢?”
“现在你在靠近真实的我。”
他深深注视着我,我看着暖阳下的他的侧脸,并不敢正眼对向他的眼睛,怕深陷在他一池春水的眸光。我只能徐徐往下看,他拥有好看的下颌,隐隐鼓起的喉结都让人动心。
我滚了滚喉咙,心乱如麻。
或许,我真的在靠近真实的他。
揭开面具的他。
顿了几秒,我才道:“我……我还是去外面等你吧。”
话落的瞬间,我从椅子上起身,可还未迈出步伐,陡然间又被他的左手拉到了跟前。
他坐在白色的椅子上,而我站着俯看着他,无声无息的光芒在我和他之间流淌,空气中好似有很多细尘在飞舞,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
我们不知保持了同一个姿势多久,我心乱如麻,却没有主意打破现在的安静。
或许这样很好,美好地像一幅漫画。
我终于开始抽离,想要用笑容掩饰一切,偏偏他的左手捏着我的下颚,往他的方向拉近。
越来越逼近的英俊五官,越来越动听的呼吸声都让我悸动。
我不自觉地合上了双眼,心里却奇奇怪怪地有了期待。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让我用力地咬着下唇。
直到一个“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所有想法。
我尴尬地侧过脸,见护士小姐已经捧着托盘走进了诊室,她清了清嗓子道:“薄易,该打针了。”
我的脸火速窜红,直接红到了耳根子:“我……我在外头等你。”
话落,我逃出了诊室。
薄易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停下行程,为了福利院的演奏,他让我终于在博弈旅馆第二次触碰了那架限量版的施坦威钢琴,我的手指放上去的一刻,和第一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第一次,我是慌张和不自信。
而这次,当我完整地演奏完一只钢琴曲时,我才发现这一刻我离这架限量版的钢琴更加接近,我在成为它匹配的钢琴演奏者。
这种能够感知到自己徐徐往上,进步的感觉让我很兴奋。
我回头一看,见到薄易不动声色地在看我,他用肯定的眼神告诉我,我和几个月前刚苏醒的那个许皙皙已经有了飞跃般的变化。
“好不容易才触碰了这架钢琴,我可以再弹一曲吗?”我在恳求道。
薄易微扬眉道:“可以。”
等一曲毕,我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我的背脊感受到他前胸忽然倾倒的温热,下一秒,他的双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我忽然僵住了双手,保持在琴键上的动作。
他的右手受过伤,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而我的右手只好安分地搭在琴键上,承受着他右手的力量,不敢丝毫动弹。
我忽然想起在Masked Professor私人琴房的一天,秋风徐徐,窗帘摇曳,光影斑驳。我们的手也是靠的如此之近。只是那回,是我的双手贴在他的双手上。而这回是他的手搭在了我的双手上。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气息靠近我的耳窝:“你想好在福利院要演奏什么曲子了吗?”
忽然而至的气息,让我倏然一惊,微微侧头,面红耳赤道:“你说呢?”
顿了顿,我又紧张回道:“我没有在那种场合演奏的经验,我可以演奏我擅长的曲子吗?
我低声问道,坐在琴凳上的身子却不自觉地向离他远的方向挪了挪,他的左手却忽然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摸了摸脑袋,感到莫名其妙道:“干嘛呀?”
回头片刻,正面迎上了他冷峻分明的脸庞。他的左手捏住了我的下颌,眼前的男人自上而下地俯瞰着我,眸光深邃而又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你知道吗?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作为钢琴,可以接受黑暗,无知、幼稚,但不能接受恨。”他忽然道。
我慌张地咬着下唇,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作为钢琴演奏者更要把全心全意的爱意给与钢琴。”
“所以……”
“所以……”薄易拉长了尾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道,“先让我感受一下吧。”
话毕,他用力地吻住了我,我猛地瞪圆了双眼,浑身不自觉地在战栗。我的一只手还搭在琴键上,此时不自觉地微微蜷起。
好一会儿,我才移开了唇。薄茹晨不知何时在门口站着了,她依靠在门上,饶有兴致说:“几天不见,好像气氛不一样了?”
我脸色发红,没敢说话。
倒是薄易脸色冷静道:“我去做点吃的。”
“别啊,你的右手都受伤了,还去做吃的,以后还想不想弹钢琴了?”薄茹晨拦住了薄易道。
薄易反问道:“那谁做?你吗?”
“点餐啊。”薄茹晨不以为然道。
薄茹晨安排薄易去点餐,趁着空隙忽然拉过我道:“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哥谈恋爱很奇妙?”
我耳根还有些微热,害臊地问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想想看啊,我哥明明30岁了,长得却像是17、18岁的少年。在外人面前,你们算是年下恋吧,可实质上我哥身体里明明是存在着一个老灵魂啊。”
说起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我沉默了会儿。
“所以啊,这种体验我一辈子都不会有的,”话落,薄茹晨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真是羡慕你,皙皙。”
“……”
第二天,我跟着薄易一起去了西郊的福利院,我们齐齐下了车,我处在原地却有些发呆。眼前的福利院是一个英国旧教堂改造而建的,深灰色的墙砖已有些斑驳,还保留着原有的彩色玻璃窗。我看着眼前的建筑,却忽然有些失神。
“怎么了?愣在原地?”薄易手上搬着一大箱给小朋友准备的玩具和零食。
我晃了晃神,说:“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来过这里?这里是福利院啊。”薄易吃惊看我。
我回过神,笑了笑说:“我也去帮你搬东西。”
今天,福利院很多盲人小孩都来了现场。他们虽然看不见,却可以通过音乐来感受这个世界。
我准备了三支曲子,演奏完毕得到了台下雷鸣般的掌声。
钢琴演奏结束后,我在台下的长桌帮忙发零食和玩具,孩子们有条不紊地排起了长队,一个接一个地接过零食。
有个小女孩差不多十岁,扎着双马尾,拿过零食还没离开,她忽然对我小声问道:“姐姐,你是薄易哥哥的姐姐吗?”
我怔了怔,摇了摇头。
看起来,我确实长得比薄易成熟,有这样的问题我早就预料。
“那你……是薄易哥哥的朋友吗?”她又好奇问道。
我咳咳了几声,局促地解释道:“嗯……算是吧。”
“是女朋友!”
不知何时,薄易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他拉着我起身,我只好尴尬地跟着他站着。他笃定而得意道:“她是我的女朋友,许皙皙。”
“薄哥哥这样的光棍都有女朋友了,我该怎么办呢!”说话的是个胖胖的小男孩,一本正经。
“你还那么小呢!”我笑道。
小男孩又问:“姐姐,那你几岁啊?”
我微微怔忪,正想着怎么回答,薄易却先替我回复道:“小虎,你知不知道问女孩年龄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
小虎认真地眨眼看着薄易,薄易继续道:“你要是想长大找到女朋友,记得千万不要问女孩的年龄。”
小虎紧张地拍拍嘴,很认真道:“谢谢薄易哥哥提醒。”
小朋友们收到了玩具和零食都很开心,迫不及待地聚在一块儿分享。薄易拉着我上楼去见福利院的院长。我和他慢慢上楼,走在二楼的长廊上,长长走廊的两面墙上悬挂着很多幅画,都是来自福利院的孤儿所作。
见我流连忘返,薄易向我介绍:“这个福利院有很多孩子画画的资质都很厉害。”
我忽然停在一幅画的面前,囔囔自语道:“我见过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