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别动,会摔得很惨
苏一姗2019-11-21 13:115,036

  千万束的阳光垂下,斑驳的树影笼罩着一幢独栋中式别墅。

  我循着那重复的一遍又一遍的钢琴曲,推开了那扇棕红色的中式大门。

  《月光奏鸣曲》是我学钢琴的噩梦,第三乐章是最大的挑战,最后的第43节开始,是浑厚的八分音符,力度要逐渐加强。明显钢琴前的那位演奏家是一位大神,他演奏的太过引人入胜。

  我慢慢走近,阳光无声无息,有细风扬起了白色的窗帘,直到看到一架纯白的钢琴前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他的背脊挺拔,像是棵树,光影忽明忽暗,侧脸不够清晰,却让人向往。

  眼前的一切宛如是漫画中的梦幻场景。

  我不急不慢地迈着脚步挨近,可眼前的一切却慢慢地在消失,窗帘,钢琴,少年都变得虚无……

  而我仿佛被一个大力拽住,往后急速退后。

  梦,是个梦。

  “姐姐的手指,好像……好像动了!”

  “你是不是眼花了……说什么傻话呢?”

  “真的啊……妈,你看!”

  “快喊医生,快……”

  睁开眼的瞬间,不是那幢别墅,面前也没有那位钢琴少年。

  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寂寥的冷白色,目光回到身上,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仪器有节奏的声音,让我又疑惑又紧张。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躺在床上看着一波又一波医生走进病房,一波一波地又散去。

  我就像是野生动物园内的一只濒临灭绝的动物等着众人研究。

  除了医生,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我阖着双眼,努力从脑海里搜索回忆的片段,闯入回忆的是冰冷又湍急的河流,双手剧烈挣扎,却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依旧不断地往下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撞到了石头上。

  昨天,我是落水了吗?

  我有点难过又有点震惊,不过过了一天,小姨怎么多了那么多道皱纹,她买的那么多昂贵护肤品真是糟蹋了。

  我伸手想摸摸小姨的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姐,你别着急。你现在想吃什么,香菇鸡丝粥,红烧牛肉面,老鸭粉丝还是你最爱吃的咖喱鸡肉饭……我都给你买。”

  谁说我要吃东西?

  等等……你叫我什么?

  闭嘴!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大的弟弟了?

  “你傻了,你姐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小姨猛地拍了年轻男人脑袋一下。

  我还是没法动弹,好不容易动了动喉咙,微微哑着嗓子喊:“你……你谁啊?”

  “姐,你说什么呀?”男人俯下身凑在我的嘴边。

  我又吃力地重复了一遍:“你……你是谁啊?”

  “我……我是傅宴啊,小傅啊……”

  晴天霹雳!

  傅宴是我表弟,可曾经白白胖胖的小正太怎么可能变成了面前的娘娘腔呢?

  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我用力地闭起眼,想着再睁开眼,眼前不过是一场梦,不想身旁的娘娘腔突然大喊了起来:“医生,医生快来,我姐又昏倒了!”

  我迅速睁开眼,给傅宴使了使眼色,他低声问道:“姐,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

  “姐,你慢慢说,别着急……”

  “闭嘴,我还没死!”

  我用尽力气骂了一句,傅宴眉眼皱了皱,最后紧紧抱着小姨,皱着脸,带着哭腔说:“妈,姐的病真的好了!她刚刚骂我的口气,除了我姐还能是谁啊!”

  两人哭哭啼啼了一阵,又抹干眼泪,对我笑。

  我又张了张嘴,傅宴又凑近,问道:“姐,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吸氧气冷静冷静。”

  “……”

  “算了,先给我面镜子吧。”

  傅宴为我找来一面镜子,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印象中的有些不一样,褪去了十七岁的幼稚和少女感,五官长开,更加立体,多了几分成熟,额头饱满,皮肤白皙,眼瞳黑白分明,却有几分倦意。

  这个世界像是晴天霹雳,而我如再造之身,但我还是接受了11年后的世界,28岁的我。

  经过几个月的康复训练,我可以徐徐下床走路,也逐渐摆脱了拐杖,可以自理。

  在傅宴的描述下,记忆中的17岁终于徐徐浮现,17岁的我高中毕业,早早接到梦想的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爸妈的陪同下一起去海外参加少年组的钢琴比赛,这次比赛辗转了几个城市,决赛是在一个海边的城市举办。

  那天,我穿着漂亮的蓝色百褶裙,长发齐肩,还化了淡妆。

  我徐徐上台,朝着众人鞠躬,端坐在琴凳上,弹奏的便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一曲毕,我听到了会场上久久消散不开的掌声。

  那次,我的表演很成功,收获了冠军的奖杯,笑靥如花。

  在庆功宴上,父母为我庆祝17岁的生日,我许了一个愿望:明年我就成年了,可以恋爱,可以独自旅行,也会继续实现自己的钢琴梦,成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

  美梦近在眼前,却如泡影稍纵即逝。

  回到现实,傅宴看着我泪光涟涟,忍不住安慰道:“姐,你别难过,那次意外谁也不想的。”

  “水上餐厅意外坍塌,超过100人落水,20人死亡。搜救队找到你的时候,由于你在水里呆的太久了,大脑严重缺氧,医生诊断你很有可能永远也不会苏醒。妈不相信,她说你是二姨唯一的孩子,姨姨,姨夫已经不在了,说什么也……”

  傅宴没把话说完,显然他看我沉默不语,察觉到我在隐忍情绪。

  “姐……你还好吗?”傅宴担忧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吭声。

  傅宴有些不放心,但还想说些什么,被我手一挥阻止了。

  我没法在难过的时候再忍受傅宴的喋喋不休。

  门合上的瞬间,傅宴走了,病房又安静了下来,可是我终于哭了,我难过再也吃不到妈妈亲手做的咖喱鸡肉饭,我难过再也不会有爸爸默默地在身边陪我练琴。还有,我永远回不去的17岁,18岁,19岁……

  整整11年,被莫名其妙偷走的11年。

  生命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被拉扯走了,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或许是时间,又或许是快乐,准确的说或许是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而我根本没有参与权。

  此时,已经是晚上的11点钟,秋风瑟瑟,有点微雨。

  我的微信有傅宴给我转的200块,我打了一辆的士往海边去。

  记忆中,在这座城市的海边,有幢民宿,那是小姨开办的,妈妈作为创始人之一,提出了很多设计观念。那里有一间我装饰的房间,我把它命名为“原谅之屋”

  我一不开心就会去民宿的39号房间,把自己关起来,给自己一点时间。

  原谅屋,顾名思义,我们原谅‘不开心’,开心就会到来。

  医院到海边的民宿太远,付完车费,微信的200块只剩下20几块钱,正在想剩下这20几块钱该怎么回医院,还好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黑夜里立着一幢灯火通明的白色房子。

  我凭着印象,缓慢地过了马路,又爬了几百层阶梯,终于到了半山腰的民宿。

  我累的直喘气,却欣喜的不行,可抬头一看发现民宿竟然换了招牌,从前的EASY客栈,变成博弈旅馆了。

  我心有疑惑,旅馆什么时候改了名。

  我慢慢走进旅馆,旅馆内无论是装修还是摆设全变了,印象中米白色装饰的小清新风,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巴洛克风,大厅穹顶壁画华丽,周遭红砖装饰,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的油画相得益彰,显得大厅大气豪华,却不失艺术性。而中央还摆放着一架纯白的钢琴。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架限量版的施坦威钢琴,上面的独特纹路是来自1992年著名设计师 Marie-Claude Lalique创作的花卉,最重要的是钢琴上面镶着75颗水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夺目异常。

  我的嘴巴许久也没合拢,天呐,居然能这么近的距离亲眼看到这么一架限量版的钢琴。

  真是大发了!

  我把那架钢琴当成了个随时会逃跑的活物,悄悄地靠近,不要惊扰它。

  可是下一秒就有人打乱了我的既定动作:“小姐——”

  一位四十上下的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他背脊挺拔,戴着个金丝眼镜,斯斯文文。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一边介绍自己是客栈的经理,一边用小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遍。

  我这才发觉,自己从医院出来太急,连病号服还没换。

  穿着这样的病号服出现在客栈确实有那么一点奇怪。

  这位经理还是礼貌地问道:“小姐,您是要住房吗?”

  我环顾四周,时光境迁,我早已认不得这里是否有我认识的客房工作人员了。

  我问道:“我其实是这里老板的外甥女,十几年没来了,你大概是不记得我了……。”

  经理震惊地看着我:“你是老板的外甥女?”

  “嗯。”

  经理又重复了句:“你真的是我们老板的外甥女?”

  “如假包换,还能有假!”我拍了拍胸脯道。

  “可……”

  经理对着身旁的服务生说了几句话后,对着我笑了笑道:“小姐,请问您的姓名,我们好确认。”

  “我叫许皙皙。你……你真的不记得我吗?”如果是老员工的话,应该记得我才对啊。

  经理笑的尴尬,让我在大厅的沙发稍坐一会儿,他便上了楼。

  我在沙发枯坐了会儿,实在无聊,趁着前台不注意,一个人跑上了楼。第39号房间在三楼,我没找到电梯,径直塌上了木质的环形楼梯。

  虽然做了几个月的复健,但身体机能还没有全部恢复,刚刚爬了半山腰的百层阶梯,现下又爬了三层楼。我觉得全身无力,满眼昏花。

  勉力走了几步,终于找到第39号房间,只是门牌上写的好像不是39,而是——

  我忽然觉得重心不稳,重重地平躺了下去。

  我咬着唇,想使劲站起来,不想全身僵硬不听脑袋的控制。

  我全身仿佛抽筋,使不上劲,只有眼睛和鼻子,还在感知周遭的气氛。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很奇怪,我竟然闻到了秋末的金桂香,如果我没猜错,客房里应该也摆放着一盆金桂。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色的Air Jordan球鞋,紧接着是一身黑色长裤,黑色棉麻T。灯光晕黄,他像是立在光影中身材流畅的雕塑。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腿又长又直,线条流畅,走近的时候又像是一道孤冷的影子。

  少年单手插在口袋,年纪应该不大,他俯下身的瞬间,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光线幽暗,却为衬托他而存在。

  我徐徐往上看,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下颌线条流畅隽永,再往上看是冷白坚毅的脸庞,高挺的鼻尖上是一双沉静墨黑的眼眸。那双眼眸很清澈,却又说不出来的疏离和清冷。

  我的内心微微一动,只觉得他真是好看的少年。

  “这位……”他平淡开口,选择好了词汇,“小姐,你躺在这里干嘛?”

  我解释道:“我……”

  “我……我刚刚想去院子看看月光……然后觉得这个位置也不错……”

  脱口而出的瞬间,我觉得我有点傻逼,这里哪里有什么月光。干嘛不直接跟他说这是植物人的后遗症。现在无法动弹,需要他帮忙。

  他沉默地俯瞰了我好几眼,说了句:“哦。”

  轻描淡写地一个“哦”让我最后的倔强有点崩塌。

  他神情冷淡,徐徐起身,长腿迈开,从我的身体旁边绕开。

  眼见他落下我,就要走远之时。

  我着急地喊了句:“喂——”

  “我其实不是晒月光浴的, 我是骗你的,我是……你快回来帮帮我啦!”

  他还是没有回头,我有点沮丧,难道今夜要睡在这冷冰冰的地上了吗?

  过了几分钟,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他,又回来了。

  他驻足,环着双臂,从高往下,盯了我好一会儿,说:“你不是晒月光浴吗?”

  “可惜没有月光……然后摔了跤,现在没法……动了……”我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他轻轻嗤了声,突然俯身下来,一手环着我的腰部,一手撑着我的脖颈,把我整个人轻松地抱了起来。

  少年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很是忐忑。

  他抱着我徐徐下了楼梯,一层又一层,稳稳当当。

  “你……你要抱我去哪里?”我紧张地问道。

  少年眼尾微微扬着,声调徐徐拔高:“你说呢?”

  “我……我说?”

  “垃圾桶。”他短短回道,睫毛颤了颤,而深色的眸光里却有一种危险感。

  垃圾桶?我受了惊吓,想要挣扎地从他的怀抱里下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又道:“别动,不然会摔得很惨。”

  我受到了威胁,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动弹,

  这时,我注意到了他右手上戴着一块黑色漆面的腕表,做工精致,我认出表盘的一个标志,好像是个历史悠久的手表品牌。

  奇怪的是……

  那只手表好像并不会走。

  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戴着一只并不会走的表,只见男人桀骜的眸光忽然望向我。

  到了一楼的大厅,他安安稳稳地把我放在了软柔的布艺沙发上,对着经理道:“林经理,这位客人身体不舒服,送去医院吧?”

  我吁了口气,原来他刚刚是故意吓唬我的……

  经理走近一步,看到是我,犹豫了会儿道:“可是……她说认识你。”

  “认识我?”他望了望躺在沙发上的我。

  “她说……她是你的外甥女。”

  少年忽然环着双肩,盯着我的眸光里几分玩味几分疑惑:“外甥女?你好啊。”

继续阅读:第二章:我才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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