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回不会轻易……动手了。”我忙不迭道歉道。
薄易往附近的位置上坐下,环着双肩,两只脚搭在课桌上,好似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休息。
我往他身旁坐下,小声试探道:“刚刚……是你弹得钢琴吗?”
薄易轻轻瞥了我一眼道:“不是。”
“那刚才你见到Masked Professor了吗?”我又问道。
他奇怪看我,又问:“谁是Masked Professor?”
也对,他怎么会知道Masked Professor。
“没事,没事,就音乐系有个教授的外号,”我解释道,顿了顿又问,“那个……你为什么经常出现在S大啊?”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半天没说话。我又道:“是不是S大有你的高中同学,或者S大有你喜欢的女孩?她是不是也在音乐系……”
我难以克制的八卦之心正在熊熊燃烧,侧头一看,薄易一脸冷峻,翻了个白眼,连回我两个字都没有耐心。
每次面对他,屡屡受挫,百般冷语,我却习以为常。
大概是——
长相姣好的富二代都是这样的孤独又尖酸的?
我闭了嘴,轮到他问我了:“你天天在S大和朋友玩躲迷藏吧?”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双手托腮地解释道,“说来不怕你笑话,能坐在这里,是我的梦。”
我直直地望着前方的黑板,猛地侧头,才发现薄易正以一种特别专注的神情在看我。
“我说的是真的,你别这么奇怪的盯着我。”我自嘲地笑了笑。
“为什么是梦?”薄易问道。
我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吧,我也算是高中辍学吧,但我不是被处分,而是生了一场大病。”
顿了顿,我继续道:“11年前,我收到了梦寐以求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的钢琴弹得很好,如果我继续弹琴,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我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想起那天薄易抓起我的手,说的那句:长期弹钢琴根本不是这样的手。
薄易猜透了我的心思:“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一双手是为了成为钢琴师而长。”
“那天在旅馆我生气时说的话, 你不要相信。”薄易口吻冷冰冰,可眸光却有暖流。
“谢谢你,薄易。”我忽然感谢道。
薄易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谢谢。”
我伸出手本想拍拍薄易的肩膀,手刚悬在半空中,被薄易冷冽的眸光一瞪,我局促地又把右手给收了回来。
我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刚刚说这么多,是想鼓励我振作对吗?”
薄易特别无奈耸耸肩:“你的脑回路还蛮……特别。”
“你是……在夸我吗?”
“……你开心就好。”
我又继续道:“我在那一年发生了一个意外,我的爸妈在那次意外中过世,而我即使保住了性命,却沉睡了11年。”
“植物人?”薄易有点惊诧。
“嗯,可以这么说吧。”我又道。
薄易沉默了会儿道:“你小姨是为了治你的病,才把民宿出售了吧?”
我点了点头,“嗯”了声。
“那你那天来旅馆是为了什么?”薄易滚了滚喉咙问道。
“小时候的我设计了一间房间,叫39号房间,也叫原谅之屋,原谅不开心,开心就会到来。我以前每每练琴受挫,都会去EASY客栈,把自己关在那间房内,冷静一会儿。”
薄易黑瞳里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轻轻嗤了声,语气淡淡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在博弈旅馆开一间房间冷静一下。”
“那怎么一样啊,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那你想怎样?免费你一晚房费吗?”
“不要——”
“这样吧,一周房费打六折。”
“我为什么要一周都在生气?”
“那就一年内,你来开房都打六折。”
“……”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不能再多了。”
“这又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感觉啊,感觉不一样了。已经没有39号房了。”
我说的义正言辞,薄易也无话辩驳,最后只能冷冷道:“麻烦!”
“你刚刚……”我郑重其事道,“你刚刚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那么说的吗,不管怎样,还是很谢谢你,薄易。”
“你是不是小时候,语文的阅读理解没学好。”薄易散漫地耸耸肩。
“什么?”
薄易不耐烦地吸了口气:“我是在给你推销客栈的房间,仅此而已。”
“哦,懂了。”我弱弱道,“可是我没钱又没事情,为什么要推销我呢?”
薄易蹙了蹙眉,锋利薄唇紧紧抿着,眉眼之间的情绪愈发的不耐烦。
我咬着唇,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怯怯道:“你……你别生气啊。”
“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薄易又问。
我欲言又止,摇摇头,又点点头。
薄易薄唇微动,隐忍了许久,放弃道:“我有事,先走了。”
见他起身要走,我忽然叫了声:“那个……薄易!”
他猛地回身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腕:“你的表真的修好了诶……”
他顿在原地,深黑色眸光中似有深深的暗涌,就这么盯着我看了十几秒,才道:“对。”
“那……就好。”我又道。
“你知道你在多管闲事吗?”薄易问道。
我目视着他离开,撇撇嘴,有点委屈。
中午,我和傅宴在学校食堂吃了饭,下午还有些校庆活动,但天气炎热,已然气氛没了上午热烈,大多数学生也都干脆回宿舍休息。我和傅宴找了个奶茶店,休息了会儿。傅宴接到了个电话,说了两句话后对我说:“梁谷哥说等等来学校接我们去吃饭。”
“这么麻烦干嘛,直接约个地点,我们坐个公车过去不就好了吗?”我回道。
傅宴吸了两口奶茶道:“姐,有个事,我想先和你说说。”
“嗯,说吧。”我咬着吸管含糊道。
“你知道梁谷哥为什么单身吗?”
“知道啊。”
傅宴有点惊讶:“姐……你知道呀?”
“他单身的事和小姨有很大的关系。”
傅宴目瞪口呆:“这事怎么还扯上我妈了?”
我振振有词:“他的生活圈那么小,医院里也没几个好看的女医生和女护士,换做我是梁谷也单身。这时候,小姨得帮忙牵个线啊。”
傅宴彻底无语了:“梁谷哥一直单身的原因是因为你!”
“和我什么关系?”我不解了。
“姐,他喜欢你啊。”傅宴难得那么正经,我望着他忽然有点害怕。
梁谷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是11年前吗?还是一直持续到现在?
“其实吧,二姨和梁谷的妈妈一直是好朋友,当时不是还给你们定了娃娃亲,当时梁谷一直反对。你们那时候也就17岁哪里懂得那么多。但是自从你病了,梁谷天天都来看你。”
“那也只是可怜而已啊。”我不以为然道。
“可现在你醒了,他看你的目光就变得不一样了。”傅宴笃定道,“姐,梁谷就是喜欢你,看你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我干干地扯了扯嘴,还是不敢信。和梁谷在东门等了会儿就等到了梁谷的轿车,他笑着让我们上车,我坚持坐在后车座与傅宴并排坐。
傅宴最擅长瞎聊,和梁谷聊得很开心。可我却在想傅宴之前和我说的话,梁谷喜欢我,怎么可能?
我难以置信,而傅宴却告诉我,在我沉睡的日日夜夜,梁谷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和我说上几句话。
“皙皙,你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梁谷忽然回过头问道。
我这才晃过神,道:“哦……我在想等等是吃什么?”
“一家私房菜,都是你喜欢的菜,”顿了顿,梁谷才道,“哦,只能说是你高中的时候喜欢的菜。”
梁谷定的餐厅位置很偏,白墙灰瓦,伫立在一棵百年榕树之下,私密性极好,服务员迎着我们入了一个包厢,点了一桌的潮汕菜,有我最喜欢的几道菜,特别是那道响螺片,鲜味十足,清汤汆烫,堪称一流。
我没想到梁谷的记忆这么好,还能记得我的喜好。高中的时候,他是个戴眼镜的害羞男孩,但为人大方,时不时就喜欢带大家去些有情调的餐厅吃吃喝喝,所以他的人缘很好。
可我也没想到,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带我去吃饭,但又不好意思单独约我只好叫上了傅宴还有其他朋友一起。
吃饭的中途,我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包厢的门没关牢,傅宴和梁谷正在说话。
“皙皙真的要回大学做旁听生?”梁谷惊讶问道。
傅宴解释道:“姐姐当年的成绩很好,她回学校没什么问题……”
“可是,你知道你姐姐现在回学校会遇到什么困难吗?”
“什么困难?”
“她已经不是17岁的小女孩,她突然回到学校,那些同学会怎么看她?会把她当成异类吧?”梁谷反问道。
“我没有多想。”
“我不想让皙皙承受这些”
我推开包厢的门,立在门口,定定地望着梁谷。梁谷有些尴尬:“刚刚……我和小傅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
梁谷着急解释道:“皙皙,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傅宴也走出来,局促地说:“姐,我刚刚吃太多了,我去散步一下,你和梁谷好好聊聊……”
话落,傅宴已经把包厢的门合上了,包厢内只剩下我和梁谷两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梁谷才开了口道:“对不起,皙皙,刚刚的话让你生气了吗?”
“没有,梁谷,你说的没错。”
我继续道,“你说得对,过了十一年重新回到学校,一定会有很多奇怪的目光和嘲笑。可是有个声音在问我,如果可以重头来过愿不愿意再来一次。我的心里有个很坚定的声音在说,我愿意。”
梁谷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道:“皙皙,你比我想象中勇敢。”
“梁谷,这些年谢谢你。傅宴说你几乎每天都会来病房来看我,他还说你是为了我才学医的。”顿了顿,我又道,“总之,谢谢你,梁谷。”
梁谷似乎沉默了会儿,才徐徐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只会对你这么上心?”
“我知道。”我忽然截住了梁谷后面的半句话。
他微微动了动喉咙,深深的眸光里有几分愁绪:“你……知道?”
“我知道我病了,你只是可怜我,”我深吸了口气,又道,“谢谢你在那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对小姨他们一家的照顾。”
“不是可怜。曾经我很反对父母莫名其妙的给我们安排的娃娃亲,可自从你比赛发生意外后,我才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梁谷琥珀色眸光雾蒙蒙。
“你还承认当年父母之约吗?”梁谷又问。
我没有吭声,没想到梁谷会问出这句话。
我咳咳了几声,说:“可是……我爸妈去世了。”
明明想说的应该是那时的娃娃亲只是句戏言,你就别当真了,可话到了嘴边,我倒是怂了。
“没关系,我和你记得就好。”梁谷眸光闪亮,像是装着漫天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