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信公司和亭亭律所就隔一座天桥,他们去了智信公司附近一家砂锅粥店。一路上,两人偶尔互相对着傻笑,基本都没有说话。没走很久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店子很受欢迎,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二人被服务员带到一个角落处,点了双人份虾蟹粥。在等粥上桌的时候,智信帮亭亭淋洗碗筷并倒好茶水,两人各端着一杯水送到嘴边,都浅浅地喝了小口,两人都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气氛突然凝滞,远处的坐客偶尔也会朝这对俊男靓女投来审视的目光,而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引人注目。
智信放下杯子开口问道:“你,你过得好吗?”亭亭听到这声久违的问候,鼻子酸酸的。她过得好不好他不是应该都知道吗,那么多留言那么多问候那么多自己的生活,那些文字和图片都可以编订成书了。亭亭无语凝噎望着智信,随即还是点头嗯了一声,两手肘撑在桌沿。看着对面沉默下去的亭亭,智信突然一阵心绞痛,又继续说:“对,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你,其实,我……”智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能说什么呢,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智信忽略了她六年的存在,学习繁重还要打工所以没时间的借口相对亭亭六年不离不弃的等待而言如此苍白无力,智信也沉默了。
亭亭抬眼看着不再似刚才那般阳光灿烂的智信,后悔自己不该用沉默来惩罚他过去六年对自己的不闻不问,因为不管怎样他们今天还是相拥在一起了,再说她相信智信肯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处,不然绝不会和她隔断这么久,还这么彻底。亭亭想打破这样的尴尬,可还未等她开口,对面的智信先说了:“还有昨天也是,真是很对不起……我应该……”亭亭拉着智信因为歉疚而无处安放的手,炙热的眼神让开始慌乱的智信镇定下来,她坚定地说:“小信,不要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管过去是个什么样子,都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谁都无法改变。我一直,并永远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你都自有你的道理。”亭亭冲着智信点头,智信双手紧握着亭亭也点点头,说:“那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过去,只求现世安稳。”
服务员端来还在翻滚的砂锅,俩人神经反应地松开了手,服务员打趣道:“哎呦,别不好意思,这年头谈恋爱在外面牵个手不算什么的。”亭亭咬着下唇低下头,以免笑出声来。智信则挑了挑眉,满脸尴尬地朝服务员一笑。
吃饭间智信主动给亭亭盛粥,特意挑了不少蟹钳蟹脚,眼见亭亭把粥全喝光了,蟹钳蟹脚却留在碗里。“你不喜欢吃蟹?”智信问道。“不是。”亭亭摇摇头。“那你这是?”智信说着又指了指碗里那一堆‘手脚’。亭亭眼珠一转,说道:“以前我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么一篇文章,上面说如果女孩子想和男朋友分手,但是又不想伤害男朋友的话,就带男朋友去吃蟹,因为吃蟹的时候,你会张牙舞爪,而且还发出嘎嘣脆的声音。这样就会把男朋友吓跑。”听到这有画面有真相的解释,智信顿时竟又语塞,爽朗地笑问道:“你这看的都是些什么杂志,尽是些个歪理。”亭亭辩驳说:“是真的,那个作者向读者保证所写的故事都是自己亲身所见所闻,绝无杜撰乱编。那个作者还是S市都市情感杂志《潇潇雨歇》的主编呢,文笔稳健流畅,时常用生活小事针砭时弊,我改天给你看看,保证你也会喜欢他的文字的。好多读者都称他是当代鲁迅呢!”亭亭还想说什么,可发现自己偏题万里,不好意思挠挠头。
智信没有接过 ‘当代鲁迅’这个话题,在他心里,只有一个鲁迅,无人能替代。谁也无法通过雷峰塔的倒掉引申出价值和毁灭、喜剧和悲剧。但他不喜欢和亭亭争辩,他喜欢听亭亭长篇大论、义正词严,时不时就发表一个自己的理论,就像少年时代那样。智信摆弄了一下筷子,试探问道:“那你不吃蟹,不会是怕把我吓跑了吧?”亭亭瘪着嘴很无辜的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就是啊,等了你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因为这嘎嘣脆把你给吓跑了,那多可惜。”随后又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智信笑出声来,又无奈又略带娇宠地看了看她:“吃吧,我们一起吃,一起张牙舞爪,嘎嘣脆。”说完就用手拿了一条蟹腿战斗起来。亭亭见状也加入了队伍,两人一起张牙舞爪着,说说笑笑,羡煞旁人。吃完之后,亭亭举起茶杯。
“小信,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傻瓜,也谢谢你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俩人碰杯喝下,感觉像夫妻间的交杯酒一样。象征着一种交代和承诺。对过去的交代,对未来的承诺。
饭后,智信带着亭亭去他以前常去的地方走走逛逛,他们上了天桥,桥上风很大,但很凉爽。亭亭双手撑在栏杆上,正想用手拨开吹到嘴角的那一缕头发,智信却靠了过去,将那一缕头发挽至耳后,顺势从后面把亭亭环抱在胸前。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亭亭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跟着本能的反应贴近他。智信低首将左侧脸靠近亭亭耳际,用他粗哑的男低音讲述起万家灯火的故事来:
“亭亭,你看那片居民区,那里每天都上演上百幕家庭剧,有亲人的等待,温馨的晚安,关切的笑语;当然肯定也有离别的忧伤,琐碎的争吵,恼人的哭闹,但不管有什么,这都是家的样子。每次路过这里,有时我就会奢想如果那里也有一盏妻儿为我留下的灯光就好。”
妻儿,听到这两个字的亭亭,心里一噤:“那个妻子是在说我吗?”亭亭侧头想从智信眼中找寻答案,这时智信灼热的双唇正贴在她的右脸侧,温温的、湿湿的。亭亭侧眼看着双眼紧闭的智信,就像小时候考试,碰到自己不会做的选择题,恰巧偷看到旁边总是考第一的同学的答案,内心有一种冥冥之中天注定的窃喜。她抬起放在栏杆上的手,想去抚摸智信的脸颊,举到半空突然停止了,不忍心扰乱他脸上鲜有的平静,但想起“妻儿”两字,内心又活跃了:“这算是对我的承诺吗?可是,孩子……”在此之前,亭亭从未想过自己是一个可以做妈妈的人,因为觉得自己都从未被当成孩子一样成长过,所以从未想过要去照顾另一个孩子。亭亭看着桥下车水马龙和行色匆匆的人群,跟自己说可能是想多了吧。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素月光辉像公主晶亮的银色纱裙铺盖在人间,让这两个被幸福遗忘的人扮演了一回没有观众的公主和王子。
亭亭觉得和智信最美的状态就是无需言语的心领神会,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总希望一秒钟的嘀嗒能响一万年就好,直到谢滔打电话过来询问怎么还没回家,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智信虽然还是实习生,但是薪资水平很不错,是他们公司自创立以来第一个一上岗就拿年薪的实习生,可想而知他当时会有多忙。因此自这第一次见面之后,俩人又隔了好几天才见面,中途偶尔会通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