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响起,她踮起脚尖,把手轻轻搭在丛文的肩上,一步一步跟着音乐起舞、旋转,他浅浅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在轻快的音乐中,她慢慢放松下来,看着带领她的丛文,竟然眼花到错以为就是智信。看到智信,她立刻就笑了,舞步也轻快了……
音乐接近尾声,大灯亮起,她如梦中初醒看着面前的丛文,惊慌着松开双手。掌声又响起,她急忙鞠躬离场,主持人本想拿着话筒走流程问问他们的感受,看到亭亭匆忙离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过好歹也是身经百场的资深主持人,面对这突然情况,自有一套应对说辞,主持人拉着丛文,幽默地问他:“是不是怕我邀请你的舞伴再跳一曲,所以这么快就让她退场……”然后将话题转移到丛文身上。
亭亭来到智信身边,紧紧地贴着他,至于丛文在台上说了什么,全然不理。她开始讨厌丛文这种自以为是的主动和开放。不知道他那种觉得全世界的姑娘就应该喜欢他,就应该不会拒绝他的自信到底师承哪派。美美的心情就被这意想不到给搅翻,她全然没了继续看表演的兴致,看看手表,也十点多了。
智信看到亭亭从舞台下来后,满腹心事,脸色不似一开始那么明朗,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和同事寒暄,然后牵着亭亭的手坐在那里。她把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
“累了?”
“嗯,头有点晕,”
“那你闭着眼睛休息一下,等总经理发言结束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嗯。”
在昏暗的灯光下,在嘈杂的喧闹中,她闭眼挽着智信。亭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只觉眼皮被一阵强光刺激得难受,睁开眼睛发现表演结束了。刚才那个美国老头正在讲话。亭亭不是每句话都听懂了,大概知道就是感谢大家一年多的努力。最后,是颁奖时间。
智信部门因为亭亭和丛文的华尔兹获得一等奖,部门所有的同事都很高兴,吵嚷着说要去哪里再high一次。而最后,美国老头把公司优秀员工奖给了智信。智信在一片掌声中上台领奖,亭亭又兴致高涨地朝舞台看去。
智信拿着奖品说了些感谢客气的话,准备下台,可是台下却有人起哄。
“Esion,全场就你的奖最大,我们可不能放过你,再怎么你也要show个才艺吧!”
要智信才艺表演,这不为难他,故意找他麻烦。亭亭四处遥望,想看看这始作俑者是谁。
“那好吧,那就给大家唱首后街男孩的歌,麻烦调乐师傅《as long as you love me》。”听到这话,亭亭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扒拉开人群,靠近舞台。
柔和的音乐响起,灯光又被调暗。智信站在聚光灯下,伴着节奏,微笑看着她,轻轻唱了起来。一开桑就惊呆了包括亭亭在内的所有人。他的低沉嗓音和这首歌真是天作之合。亭亭忘乎所以沉醉在他的歌声里,as long as you love baby ,感觉这是他为自己而唱的情歌,她再次感觉到整个世界除了她和智信就再无他人。
音乐渐渐消失,全场先是一片寂静,大家都还留在让他们浮想翩翩的音乐里。突然有人先拍手鼓掌,然后,所有人都拍手鼓掌。智信鞠躬从舞台上下来,本想朝亭亭这边走来,没想到中途被美国老头拦截。舞会又成了自由活动,觥筹交错,大抵不过是各自部门的人围在一起。丛文端一杯香槟来到亭亭面前。
“谢谢你,亭亭,刚才要不是你,我们部门的节目就没有了,更别说一等奖了。”他满脸兴奋地向她举杯,她礼貌地回应,微微挨了下丛文的酒杯。
“不用客气,就当你上次帮我们律所修复系统,大家扯平,互不相欠。”亭亭还在为他刚才的自主主张和自以为是生气,话里间充满火药味。
亭亭对丛文的这种态度,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明白丛文对她的忍让不只是因为她是智信女朋友这一身份,而是他喜欢自己,可她害怕,甚至是讨厌,他会像喜欢那个金发美女一样喜欢上自己。所以,只要丛文让她有丝毫的不悦,她就不由自己地把这种不悦放大,然后话中带刺全都回敬给丛文。而对他的反应,亭亭不知道他是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厌烦之情还是知道只是不在乎,可不管是他‘没有感觉到’还是‘不在乎’,这又都会让亭亭心生不悦。
丛文看着对面满身是刺的玫瑰,白色礼服裙亮片在霓虹灯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鳞光闪闪的美人鱼。可不管是带刺的玫瑰还是鳞片扎人的美人鱼,他都不介意,都会不顾一切的征服到手,更何况眼前这朵玫瑰是他认定的灵魂伴侣最美的样子。可是,可是这朵玫瑰是智信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正是因为‘可是’太多。丛文眼神黯淡下去,看着亭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无可奈何地哈哈傻笑,然后用手摸摸额头。突然,他又举起酒杯,亭亭以为他又要喝,正准备拒绝时,只见他突然开口说:
“信,恭喜你啊,得到大奖,那不打扰你们聊天,我先去同事那边。”
亭亭顺着丛文的目光转身,看到智信正走向她。智信还未走近他两,丛文落荒走开。亭亭完全不管丛文的离开,几乎是小跑至智信跟前,刚才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他说谢谢我,帮你们部门获奖。对了,恭喜你啊,听说这是最大的一份奖了,你真棒。还有,你唱的真好。”
“你这语气,我怎么感觉像老师夸学生样的啊。”
“不是,是粉丝夸偶像。”
“你不是累了吗,我和总经理说了,你要是不想呆在这里,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听到回去亭亭来了精神,立马点头望着他,可随后又犹豫地问他:
“可以吗,提前离场没有关系吗?”
他朝她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就近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牵着她来到他部门同事的聚集地。
亭亭看到丛文正在和另一位身材姣好醉颜酡红的美女低头交耳,美女用高跟鞋抵着丛文的裤脚,而丛文似乎也挺享受她的这种调情,不时还贴脸在她耳边低语。亭亭想着大概是情话吧,不然那美女怎会笑的如此缱绻。
智信和各同事打完招呼就拉着她从酒店出来,S市虽然地处亚热带,但毕竟是仲冬时节,夜深寒重让亭亭打了一个哆嗦。她把外套裹紧,死死往智信腰际靠。不过风虽寒冷,但吹得人内心暖暖的。
“小信,我们走回家吧,你平时那么忙,我们很久没这样挽着压马路了。”
“悉听尊便,全照女朋友的意思。”亭亭特别喜欢智信这样幽默地和她开玩笑。
他们相依着走了一会,聊了聊晚会的种种,可智信决口未提她和丛文的那段‘华尔兹’。亭亭想起那晚她才发誓说以后绝不和其他男人共舞,可今天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丛文舞得那么默契和陶醉,竟还得了个一等奖。她想向他解释,她当时出现的幻觉,于是问他:
“小信,”
“嗯,”
“你……我今晚又和方丛文跳舞,你是不是生气了?还有那晚,你说你没有生气,但是你还是生气了对吧?”说完,亭亭发现,自己所说的和自己想说的根本就南辕北辙。
“小信,你知道的,我只是不善于拒绝别人……但是,我……你不要吃醋……”亭亭还想继续解释,可发现,怎么说就怎么错,于是不再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智信听到亭亭没有逻辑的解释,沉默良久,然后停了下来,把她松开,一个人径直走进前面的小花园,在一张长椅前坐下。
被丢下的亭亭,紧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以往,他心事重重或沉默的时候,她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她可不想像三嫂那样羊入虎口,总是在杜老三最生气的时候和他叫嚣,送上去让他打。她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他突然起身,双手打在椭圆形水池的栏杆上。
“吃醋!亭亭,我有什么资格吃醋,更无权生气,不,我都没有,我都没有。”他的声音很大,很急,亭亭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控还是他们高考后在容与渌的会面。她看着他觉得很陌生,又觉得很心痛。她站在他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他转身望着她,眼角带泪:“我是嫉妒,你知道吗?亭亭,我只是嫉妒。我嫉妒为什么和你一起共舞的那个人不是我,可我……可工作,我真的不敢懈怠。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没有读书,那都是因为我,我对他们有责任,还有,我们……至今,我都无法向你允诺一个未来……”说完他失声抱着她哭了起来。“小信,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答应丛文,更不应该要求你那么多……我不是个合格的女朋友,不但没有替你排忧解难,还总是给你带来麻烦,我更不应该……对不起……”
“不,不要说对不起,亭亭,永远都不要。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没有用,是我没有用。如果没有我,你会比现在要更好……”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他说自己没用,亭亭一下子就慌了,她在心里问自己:“你都干了什么啊?杜亭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的天生就不是一个可以给人安慰的女朋友。
他们重新坐回长椅,智信看着前面的水池和假山,情绪平和下来。
“这是一个音乐喷泉,偶尔我会坐在这个位置听《梦中的婚礼》,想象自己领着你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跳着华尔兹,其实我都不会这种舞步,更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不是适合跳华尔兹,只是听了这首曲子之后,我脑海中就会有这样的画面,可是……”他双手捂脸撑在腿上,似乎在尽力回忆什么,又似乎在尽力忘记什么,“我不能让自己太幸福,你知道吗?亭亭,对工作,对生活,我都不能有任何的懈怠,因为,我怕……我怕我一懈怠就会发现这样幸福的日子会被剥夺,我羡慕丛文能随心所欲敢爱敢做,可我……”智信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亭亭轻抚他脸颊,拭去残泪,低声说:“小信,不要害怕,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改变,我爱你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我相信你,相信我们的现在,更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切都只会更好。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我们一起努力,尽我们所能帮助弟弟妹妹……”
智信迎着亭亭坚定的眼神,紧紧地抱着她。随后,两人就在音乐喷泉旁边,放肆飞舞。
亭亭看着和她一起共舞的智信在内心感叹道:“在钢筋水泥这种冷漠物质构建的大都市里,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神经症特质。不断肯定自己的同时又不断怀疑自己。多想有一个完美的人生模板,唯一要做的就是依样画葫芦,可这样的人生就真的完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