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头痛欲裂正到难忍时，面前忽然送来一盏新沏好的糙米薏仁茶。圣武帝毫不犹豫地端在口边，一气儿直咽下去。
茶不温不热，咸淡也适口。圣武帝将那一盏茶饮得半点儿不剩，才自觉有些失态，一回神工夫，眼前正立着个二十来岁的标致女子，笑意盈盈地看向他：“臣妾特地为陛下烹的这茶，可还合口？”
这女子长得倒是好生面熟。圣武帝并不大想得起来她贵姓芳名、故籍哪里，只是对这盏恰到好处的薏仁茶生出不少好感。一杯温热直灌下去，头痛倒是被驱散个片甲不留。圣武帝此时也不愿多问，只轻描淡写答一句：“不错。”
“皇父，皇父！”门外陡然一声高喊，又炸得圣武帝头痛。自家这长帝姬缺点倒是不少，只阔声高嗓这一条最使他难以忍受。唢呐成了精么，圣武帝暗里嘀咕。
霜晚进了屋，一眼看见圣武帝横在榻上，径直将视线越了过去，对着那女子“嘻嘻”一笑。
“好妹妹，你有了消火解酒的茶，怎么也不肯给我斟一盏儿呢？”霜晚道，一面看向圣武帝：“邓燕燕向来精通茶艺，她待皇父可是一片炽烈丹心呢，连解宿醉的茶，也早早起来替皇父烹好，我这陪她烹茶的，也未必沾润得上半口儿。”
“事虽小，到底不合适擅为。”邓燕燕倒是板起一副面孔，毫不留情地教育霜晚：“天地君亲师。陛下又为君又为亲，你这做女儿的年纪不小，也应当懂些礼数。一壶茶虽然微不足道，也该先给陛下享用，不然教陛下、又是你父亲饮你剩下的，岂不是白白教别个背后指摘你不读书不晓事？”
霜晚无奈地笑笑，安安分分地在一旁坐下。邓燕燕这陡然又十分罕见的正色，她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未必能适应。
“还有，陛下面前，不要直呼我全名。”邓燕燕教训道，“嫡是嫡、庶归庶，在陛下面前，理当秩序井然，怎么能因为私下里一点儿交情而轻忽散漫呢？”
这邓家的二小姐，在上阳宫住了些日子 长进倒是不少。圣武帝想着，看那邓燕燕也愈发觉着可怜可爱。他向来喜欢驯顺的女子，而邓燕燕此番也算得上是“嘉言懿行”。
“昨天晚上侍夜的是你么？”待到霜晚走后，圣武帝向邓燕燕问道。对于昨晚的回忆，他仅仅剩下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轮廓，只记得床上似乎有个人也躺着那儿，温软软身儿，细纤纤手儿，倒是极柔极惬适。
“是臣妾。”邓燕燕稍稍低了些头，乖顺地承认。
“哪个要你来的？”圣武帝又随口一问。
“是……尚书。”邓燕燕坦然作答，“我自打来这儿，她便授习我《女经》《妇诫》，教我随分贞静，万勿同人相争。”
“那好。”圣武帝三分肯定七分赞赏地点一点头，“喊上你的下人，去带些东西罢。不几日回京，你仍旧回去未央宫里，教习新入宫的女子，怎样？”
有戏！邓燕燕激动得几乎要不顾有孕在身，径直冲到霜晚面前，向她磕三两个响头。她到底是手眼通天，更兼上恩深义重。
“你当初劝陛下允我回宫，如今也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一整天的工夫，邓燕燕眼前总有那么道又漂亮又威风的人影儿，笑嘻嘻地同她这样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