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章 寒食节
红葉狩2020-04-27 23:223,207

  “你今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再替丽妃娘娘烧一次纸了。”霜晚抱着猫进来,对邓燕燕道。“你可以同她讲岁微,和岁微的父亲,以及淑妃的下场。”

  “我听说景本蕙病稍微好了些。”邓燕燕从乳母怀接过岁微,而岁微那一对好奇的眼睛则始终盯着真珠的黑脸看。“希望他能得着机会回长安罢。”

  “改日寻个机会,我再调他回来。”霜晚听到这个消息,也稍稍高兴了些:“不管怎讲,自要是人没事便好。”

  “说起来不怕小殿下笑话,我倒是蛮想他的,只是总不曾梦见罢了。奇怪得很。”

  “白日里想多了,夜里便不梦了。”霜晚打趣道。“我也是心大,虞先生贬去潮阳那一年多,我竟一次也不曾梦着。”

  “我还记得小殿下打洛阳白马寺领回来个小和尚,这会儿在明光寺里,也不晓得小殿下是不是差点儿把他忘了。”邓燕燕打趣道。

  “确实差点儿。”霜晚倒是觉着有几分愧怍,只可惜这悔疚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触,“不过呢,有他管明光寺,还照看着绛宾,也挺好。”

  “瑾阿娘去上坟了。”霜晚看着窗外探来的一枝梨花,随口冒出一句。“哥舒迟同她一道儿呢。”

  “那小殿下就没有哪个一直想念的人么?”莺初随口冒出一句。“我倒是听说几个文渊阁的,还想着督促小殿下去城外宁远侯冢上奠,好好纪念一番亡夫呢。”

  “我看也挺合适去的。”霜晚本来便不喜别人提她同斡那这段强拉硬扯的亲事,这会儿又听见几个言官请旨,心情愈发焦躁起来。“那么大一处坟,盖在那儿不晓得要占多少山泽林地,还不如就这么掘了,也免得阴森森的,见了教人不痛快。”

  话虽说是不满,但霜晚还是想去扫一处墓的,只不过这路途太过于遥远,而那墓也是分外的荒僻。荒山野岭的丛生乱草里一处无名冢,若是教说书的见着,只怕也不知该编造出多少诡谲故事。

  霜晚心里倒是清楚得很,那坟里葬着书翠。当初贤妃怕她死得不明不白,再横生出什么事端,便特地将她一领蓬席裹了,远远丢去乱葬岗。

  长安城中人口甚众,就连城外的群葬乱坟,也有着十五六处。若是想从那密密麻麻的坟堆子中间寻到书翠的那一处,只怕是要难过登天。

  那怎么办呢。霜晚心情沉重地回了渡月轩,一路上脑中只交错这过往日子里对书翠的回忆,同那城外乱葬岗里荒草满径中的一个个可怜坟包。

  还是去明光寺罢。霜晚轻叹一声,换了身素淡衣裳,独个儿踱出宫门。

  “我来,替一个人祈福。”霜晚微微垂目,有意无意地露出勾好的眼线,睫尖上闪烁着并不怎样惹眼的深思目光。

  “好。”庙里香客还有着几位,颖师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去看霜晚,只拈了香上前,恭恭敬敬在炉里插上,又拜了三拜。

  霜晚盯着香炷上萦绕的白烟,外间又传来诵经的法号,那大佛也分外的慈眉善目。

  “愿兰氏书翠,早早往生极乐,免滞凡世,枉遭八苦。”霜晚一面默念,一面竭力阻止着自己不向下落泪。

  “好了。”重重三个顿首之后,霜晚起身。渺渺然地径直奔了后园去。

  后园的某处有杏花。霜晚至今仍然记得分明,杏花树下葬着萧兰因,佛后殿里供着她拼死保护的那三十六卷飞天。霜晚缓缓踱到树下,那杏花已有几株早开的,在凉意纷扬的薄风里倒是格外的惹眼。

  “你女儿如今好着呢。”霜晚迈进花径里,手抚着树身,笑嘻嘻地一个抬头:“你看,我如今脸上的印子,也早长没了去。”

  霜晚不止一次地动过迁葬念头,可每次都被理智的顾虑所打断去。她的皇父断然不会将一个异族女子迁入皇陵,更何况这女子在嫁给他之前,本来还有着个女儿。

  “你的红嘴绿鹦哥,朝云还养着呢。养了有几年,总共也不过会叫一声‘阿盖’。”霜晚对着那株杏树不住地碎嘴子,任由着思绪随了这寒食日子里风中的纸钱一般四处乱飞。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倒是不假。起先是带着凉意的一两滴,不知怎的又重起来,密密地落在地上,也不忘挟去几瓣杏花的娇红。

  清晰澄明的木屐声不住地在园中的青石板路上响着,雨水则不管不顾地敲着油布伞面,一袭蓝布直裰的影子接近了霜晚。

  “贫僧刚刚想起来,小殿下还不曾带雨具。”颖师永远是那副冷然态度。霜晚却分毫不以为冒犯——真若是冷,怎么可能专程跑来后园为自己送伞?

  霜晚这会儿却狼狈得很,一身衣裳全淋了个透湿,只得忙不迭奔到伞下边,肆无忌惮地挤占去了大半荫蔽。

  “小殿下也注意些,这清明也是乍暖还寒。万万莫要淋雨受凉,伤了身子。”颖师的提醒倒是像那不易买到的老式点心,外观古板得使人发笑,内里却总是厚重的甜味儿。

  “那,借大师僧房避雨,大师该不会嫌弃罢。”霜晚轻轻挤了挤眼。似乎专以逗弄这冰山美少年为乐。

  “不会。”颖师老老实实答一句,一面将霜晚引去了最南向的那间。又转去点上炉子。

  “这双鞋也湿了个透,劳烦大师为我烤烤,怎样?”霜晚坐在床上,不住地上下踢动那双脚,裙子下摆半卷,露出一截雪白足腕,那海棠红的绣鞋更是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颖师面前。

  若是其他僧人,只怕这会儿早抬起袖子,借那僧袍蔽去那惹事的色调,颖师却总是那般若即若离态度,“鞋,脱给我。”

  绣鞋确实做工精美。颖师猜测一定是价值不菲的。一抬眼,看见霜晚正坐在床上,微微发着寒颤。——床恰好同风口对上,她这一身衣裳,又湿了个透。

  “衣裳脱了罢。”颖师这话一出口,就连自己也忍不住一阵脸红。一面是怕霜晚误会 ,又担心霜晚全然不曾误会,这样沉沉浮浮半晌儿,才肯补上半句:“我去替你烤干。”

  霜晚倒是心大得很,衣裳早褪得干干净净,颖师一面收着衣服,一面庆幸霜晚的肚兜不曾沾湿,他好不至于看着这副胴体而惹出教人发笑的脸红。

  “我以为小殿下不会再来的。”颖师一面在火边摆弄这衣裳,一面冒出一句。

  “为什么呀?”霜晚钻在被里,只露出张白净脸儿,向颖师极娇俏地笑着。

  “你当初把那韩国夫人推了下去。”颖师说出这句时,几乎要费尽全身气力。“小殿下该不会把贫僧灭口罢。”

  “我喜欢漂亮的少年。”霜晚带着些似断还连意思冒出一句。并不惊讶于颖师是从何而知的这句。

  “你也确实过分了些。”颖师道。“那次之后不久,谭府里便开始办丧,我也为你,日日都要在佛前叩十七个长头。求佛祖赦了你这造下的杀业。”

  “你又是何必呢?”霜晚倒是不以为然,“她儿子进宫的时候,逼奸了一个婕妤,她又打死了那婕妤,抛在井里假装是她投井。这么一个杀人凶徒,你还可怜她做什么?”

  “贫僧大概同小殿下谈不来佛法。”颖师算是看开了些,摊上这么个混不吝的霜小太岁,大概自己也只能暗里替她赎罪了罢。

  颖师倒是看过一个话本子,里边的故事也有几分荒诞不经:一个和尚偏偏为一个夜叉女动心,待到夜叉女真要他还俗成亲的时候,偏偏和尚又裹足不前。——和尚一心要替那夜叉女赎了杀业。自然不肯就这么为她背弃维摩。

  倘若能用什么法子进到这书里边便好了。颖师无奈,自己大概同这和尚格外的有话要讲——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雨止了将近三两个时辰,霜晚才离开明光寺。衣裳早早被烘得透干,还带着不少僧房特有的檀香气味。

  虞平丘见了她,只是微微一抬眼:“明光寺去了?”

  “嗯。”霜晚点一点头,“我去替书翠祈福。顺便也看了看绛宾。”

  “好,好。”虞平丘心不在焉地应和,一面打桌上拿过青玉瓶子,将折来的棠梨插在里边。“好看么?我去城外折的。”

  “好看。”霜晚猜,平丘大概也学过些花道。

  晚上才用过膳,渡月轩里倒是一片宁和。朝云心有不甘地教着鹦哥讲话,宿兰拿来新给真珠缝的小衣裳,霜晚亲手替它穿上。却发现制式是一件女裙,不由得哑然失笑:“它是个男猫呢。”

  文嘉懿打外间回来,满面惶惶然地奔进里屋:“小殿下!”

  “怎么了?”霜晚好奇。

  “我,我打承乾宫路过,看见,看见太子殿下他…”文嘉懿这会儿受了惊吓,倒是喘得厉害。

  “上吊了?”霜晚随口问一句。

  文嘉懿摆摆手,稍稍匀了匀气儿,又道:“太子殿下,一个人在承乾宫前边烧纸!不晓得烧给哪个的!”

  “啊?”

继续阅读:一百六十一章 由夜半烧纸引出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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