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驸马他……”传令的急报随着纷乱不堪的马铃一道踏泥而来,吵得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他怎么了?”梁国帝姬申霜晚披衣缓缓走到前厅,怀胎五月的身子显得分外笨拙,走起来像是一只缓缓移动的青花坛罐。
或许是出于对即将到来危险的准确预知,屏风后小女儿雍容撕心裂肺地啼哭起来,无助而富有穿透力的童音惹得霜晚也不由得泣下沾襟。
“驸马他投敌了!”传令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在霜晚耳边炸裂开来。投敌?朝中兵强马壮,他又身居要职,战局并非艰危,那达奚也非豪富之地,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生出投敌念头呢?霜晚的心登时结作一个理不开的死结,在胸腔中硌得一阵一阵疼。
“不!他不可能!”兴许是受了太大刺激的缘故,霜晚神经质地尖叫一声。极度的失控之下,连本该有的帝室风度也成了被撕碎丢弃在一边的笑话。仿佛听到了号令似的,屏风后的啼哭也愈发响亮,两道女声交织在一处,像是一把钝刀子在阖府上下众人的神经上狠命割划。
传令厌恶地瞥一眼霜晚:“帝姬殿下说好听些,叫所托非人,说得直白些,便是——”
“叛臣逆僚。”这一字一顿的开口不曾留半点情分,每一个字都好似千钧之力砸在霜晚耳骨上。将她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击个片甲不留。
“他怎么会……”传令含怒拂袖而去,只留下霜晚瘫坐在红木椅上潸然泪下。屏风后雍容还在声嘶力竭地哭,也无人顾得上去哄劝。
古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今这驸马叛国投敌,阖府上下坐罪当诛,正是人人自危时候,有几个心眼多不安分的下人,已惦记好了卷上细软两脚抹油即刻开溜,离那贪念付诸实施仅剩下一步之遥。
传令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有一群气势汹汹的锦衣卫破门而入,为首的两个挂起了『奉旨抄家』牌,四个朱红大字清晰得直扎眼。
“娘!穿靴戴帽的强盗进来了!”雍容眼睛哭得通红,嗓子也早哑却一半,一头扎在霜晚怀里。霜晚没奈何,只得将怀中骨肉搂得更紧。一面大声哀告着锦衣卫念在她曾经的情分上,能保全她那最为珍重的几样。
皇父生前给她的陪嫁不能说不丰厚,甚至时为太子的弟弟为了向父皇表露这孝悌之心,也加倍地厚赠,以至于新婚的礼品几乎掏光了东宫的收藏。而现在这些东西终于等到了物归原主的那天。哪怕看管它们的人并不情愿。
说好的福寿延年,到头来不过是几年的富贵温柔。她到此醒悟过来,吉日良辰里一车车六乘玉花骢载来的这些,盛在大红漆描金箱子里的珍玩奇宝,只不过是暂时寄放在她这儿罢了。她却偏偏动了真格,爱之如命惜之如狂。
黄花梨佛串儿牵丝断了,散落迸溅了满地的零珠。骨碌碌地尽数在地上滚。硕巨的漆金檀木箱子扑地合上了盖,数不清的罗愁绮恨一并被收在里边,再不肯打开示人。
昌化三年,驸马顾思平率兵十五万叛逃达奚,宁德帝姬申霜晚坐罪收监,其家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