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中,灰色的泥土路,蜿蜒着伸向杏花庄。
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开始往回走。到了村口,髡奴便遇到有三五个人扛着耕犁,牵着耕牛回来。
他让农人把犁具放了下来,仔细上前瞧了瞧。
完全是直犁,只有小小的生铁犁头,连犁壁都没有。这要是想耕多,耕深,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犁架倒还是耦耕,二牛抬杠式的长辕直犁。这种犁子的缺陷是显而易见的,不能够深耕,而且占用的人力、畜力都很大,会造成资源的严重浪费。
同样是一架犁,这种铁犁需要占用三个人,两头耕牛。而曲辕犁只需一人一牛而已,即便需要牵牛,一个半大小子就可以了。
关键是因为受力点不同,曲辕犁即便耕得深,也比直辕犁更省力,耕作的效率上能翻几倍。
现在对于淳于氏来说,丁口和耕牛都是极为紧缺的资源,而田地更需要精耕细作。
而且以后庄子里的庄户多了之后,每家每户的耕地必然要减少,就更加需要精耕细作。
在髡奴的规划里,现在淳于氏的这么点人,完全不够用!
秋粮的种植已经迫在眉睫,现在想改肯定是来不及,今年的秋季庄稼只能如此,也没有好的办法。
但是铁犁的研制却需要早早开始,要不然等收了秋粮,再想着去研制,再进行大面积的推广,是不可能做到的。
耕犁看着是个很小的事情,实际上却关乎着髡奴所有的大计。民以食为本,首先不解决农耕的问题,就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髡奴一路想着事,往回走。淳于冬亦步亦趋地跟着,知道他又在搞新的东西,就没有打扰他。
回到淳于府,晚饭已经在做了。这次倒不是新鲜的面食,至少对淳于冬来说,不是新的。
宽面条已经切好,来的人随时下就好。黔夫知道依然会有好吃的,早早地蹭了饭,回去了丁仓。
淳于冬再没有像第一次吃面条那般,狼吞虎咽的像个土鳖。他给自己捞了一瓮,蹲在一边慢慢地吃。
既然是面条,髡奴还是想吃的舒服一点。他让阿碧帮忙准备了青葱野蒜,切细拍散。
菠菜和小青菜是没有的,但豆芽和荠菜则是现成的。洗干净的豆芽和荠菜,在开水里焯了一遍,留着备用。
晏山倒是还没有吃,他也是刚刚被叫了过来。见髡奴弄的仔细,就知道又有美食可以吃了。
于是,他也不说话,就饶有兴致的,看着髡奴做饭。
髡奴把捞出来的宽面条,用凉水过了一遍,放进已经搁置了豆芽和荠菜的瓮里。
然后,他又弄进去一些青葱蒜末,撒上盐巴,把烧煎了的热油,舀出来半勺子,往上一泼,顿时浓香四溢。
“来,世兄,你先尝尝!”
髡奴再往瓮里加了点醋之后,用筷子拌开就递给了晏山。现在的筷子,已经成为了淳于氏厨房里的必备品。
“还没吃,就已经食指大动。色香味中的两个色香,已经有了,想必味道必然更加鲜美!”
晏山闻到香气,已经急不可耐,奈何对于筷子这个新奇餐具,还不知道如何用,一时倒是颇为踌躇。
“像冬儿一样即可,用来夹的。”
髡奴见状,连忙教他学着淳于冬用筷子的样子。
倒是淳于冬借着教他用筷子,先尝了第一口,便不禁地眉眼发亮,连连地多扒了几口。
晏山见状,连忙从淳于冬手中夺了过来,居然完全忘记了要保持他的贵族风度。
看来晏山也是入乡随俗,开始习惯了。
不过晏山本来年龄就不是很大,虽然挂着晏子和维邑大夫的名头,但是仍是年轻人,爱闹的本性也还没有失去。
髡奴又做了一瓮给淳于冬之后,才开始给自己做。
过了水的面条,十分的筋道,像这样的夏日夜晚,吃上一碗是很舒服的。只可惜辣子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弄到的。
听说茱萸和紫苏可以作为辣味的调剂品,他还没顾得上让人去找。
瞥眼间正好看到了阿碧,在眉眼盈盈笑地看着自己吃饭,便就交代她回头一定要找些茱萸回来。
“茱萸啊?你不早说,齐地多得很,荒山野坡上到处都有。明天我给你弄来!”
阿碧见他只是要茱萸,不由地笑着小声说。
“髡奴啊,你说你这些东西都是哪里学来的?简单的食物到了你手里,都可以跟变戏法一般地变出美食来。”
晏山不由地感慨。
现在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回去维邑之后,会完全吃不惯了!
“世兄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或者,你干脆从维邑派几个厨娘过来,跟着厨房里学就好了。
民以食为天嘛,不先把嘴巴上的这点念想给满足了,怎么有精神跟别人斗!
君不闻,有先哲曾言,跟天斗,其乐无穷;跟地斗,其乐无穷;跟人斗,亦其乐无穷乎?”
髡奴却开始贫起嘴来。
“髡奴大才,愚兄不及啊。其辞虽然简单,然却回味无穷。不知此佳句,出于何典?”
派几个厨娘过来,倒是最方便的,晏山不由地眉笑颜开。
他越是跟髡奴交往的久,越是觉得他的胸中犹如大海,各种奇思妙想,警言佳句,层出不穷。
就像现在坐着聊天的条凳,一块木板,几根木棍支起来,就比跪坐着说话舒服的多了。
“这个……是从一本古简上看到的,但是古简却没有名字。”
髡奴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这是祖龙说的,只好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
晏山不知道髡奴以前并不识这时候的文字,倒也被他蒙混了过去。可是,淳于冬却是知道的。
“姐夫,你在哪根古简上看到的?简呢?那上面的字,你真的认识?”
这一下子就揭了髡奴的老底了,气得髡奴朝着淳于冬大骂了一声,“滚!古简早遗失了!”
晏山没有明白髡奴话中的意思,以为真的是有这么一根古简遗失了,不由地很是遗憾。
至于髡奴的骂人话,他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正他也是把淳于冬,当做小孩子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