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寅时，髡奴便已醒来，早已有丫鬟伺候过来热水。衣服是昨晚便拿过来的，一袭青衣倒也合身。
来到战国之世，总算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了。
喝罢小米粥，他来到院子准备锻炼身体。大争之世，保证身体健康，是非常重要的。
万一不小心生场病，哪怕是个小感冒，都很容易把小命丢了，容不得他粗心。强身健体之术，最熟悉的莫过于广播体操。
广播是没有的，却并不影响，只要打着拍子即可。随时随地，皆可锻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髡奴边做边喊着拍子，倒也乐在其中。
一套体操刚做了一小半，小少爷淳于冬便钻了进来，很是惊奇他怪异的动作，却也明白是强身健体之术。
“这也是师门传出来的？”
淳于冬好奇地问道。
髡奴没有回答他，却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做。淳于冬闻听自己可以跟着学，赶忙加入进来，有样学样。
不得不说，淳于冬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坯子。八套动作，六十四个姿势，他只学了一遍就会了。
而自己可是上了好几节体育课，才学会的。
“师门的东西，你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两个人连续练了三四遍体操，方才停了下来。夏日的早晨，太阳刚一出来，就很热了。
“有啥可藏着的？你要是想学，我都可以教给你。”
髡奴嘴一撇，不屑一顾。
要说师门，自己可就是唯一的弟子了，而且还是冒充的。谁还能比自己这个未来人，知道的更多？
淳于冬倒是毫不客气，他还带着一堆的匕首。
缠着髡奴，非要请教飞镖的技巧，是昨天他打赌输了之后，就下定决心要学的东西。
髡奴倒是没有拒绝，指点他以指瞄准，而不是以眼作标。淳于冬尝试了几下，很是觉得不错。
“胆小鬼，你真的要做一介武夫？”
髡奴眼见淳于冬学的认真，不由地问道。
“武夫可以保家卫国，难道不好么？”
淳于冬甩出手中最后一枚匕首，反问道。
“武夫不过一人敌而已。如果有万人敌之法，你愿不愿意学？”
髡奴开始勾起他的好奇心。
“真有万人敌之法？齐国最为勇猛的技击之士，也不过十数人而已。我不信！”
淳于冬闻言猛然睁大了双眼，但旋即之间，便又摇了摇头。
“技击之士不过是匹夫之勇耳，岂是我师门绝学可比？我只问你，如果有万人敌之法，你学与不学？”
扯虎皮做大旗，髡奴已经很熟练了。
“学，当然学！”
淳于冬忙不停地点头，如鸡啄米。
“那现在我们一起去进学吧。不学文，不足以论大事。”
已经过了卯时，进学的时间就要到了。
淳于冬当先引路，一边还在缠着髡奴，何为万人敌之法。真正的以一敌万，自然是没有的。但是兵法却可以弥补不足，轻易做到。
髡奴先把兵法十三篇的第一篇背给他听，边说便解释。淳于冬却听得入了迷，恍如眼前劈开了迷雾。
髡奴入住的院子，是为听松园，靠近淳于府的东北角。离进学的学堂位置，倒是并不远。
两个人说着话，转眼就到了。
先生却已经早到了，正拿着一卷竹简，大声吟诵。髡奴二人来到面前，拱手而揖，却不敢打断，只能立于一侧，静听其文。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
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先生年逾古稀，白须飘飘，却声如洪钟。一袭白衣，道风仙骨。正如《尚书禹贡》之辞，洋洋乎大观，巍峨兮如山。
先生诵完半卷禹贡，转身进了学堂。学堂跟祠堂，其实只有一壁之隔，应该是从祠堂隔出来的。
他已经从家主处得知，髡奴是新进的学生，倒也没有过于惊奇。然而开学第一课问问还是必须的。
“听家主所言，汝只不识字，才学却足以可观。”
“回先生，学生不曾读书，才学是称不上的。自幼诵有一篇千字文，先师曾言，幼儿开蒙，此为最佳。”
髡奴躬身而答。千字文嘛，上学时的国学经典。为了倒背如流，可没少挨老师的板子。
“背来听听。”
先生浑不在意地说道。
髡奴昂首而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待背到“临渊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先生已经瞠目结舌，谔谔不能言，唯有击节以助。
髡奴边背边改，将其中关于“起翦颇牧”等尚未发生的人物事迹悉数改去，却也费了一番脑筋。
一篇雄文，大气磅礴，浑然天成。其辞藻之华丽，无可比拟。更难得的是，其文千字，居然几无重复。
“吾可以卷铺盖回家矣。”
先生听完，喟然长叹。
“先生何必自谦，这不过是开蒙读物，远非你饱学之士可以比拟。”
髡奴恭谨地答道。
“正因是开蒙之物，就蔚为大观，我才说自己可以归家。若是其他学问，还不惊为天人！”
先生颇为沮丧。
“不过有生之年，有幸聆听此奇文，亦不枉人世一遭。不过，文中有一句‘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前一句好解，只是百郡秦并作何解释？
秦，不过西垂一蕞尔小国，如何能跟大禹并称？其并百郡又何事？”
髡奴闻言，不禁暗自叫苦。
还是说的太顺留了，该死的千字文，居然漏改了一句。秦并百郡，那是一百余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秦现在虽然仍为小国，但是再过五十年你去看，山东六国无不为其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现在年轻的秦孝公嬴渠梁，已然继任，正在四处招罗人才。
而明年，卫鞅就该入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