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很难说了。一般的富户人家,家丁数十就算多了。像我董家,亦不过百人,至于淳于大夫……”
董永面对田种首的诘问,实难回答。以至于言辞闪烁,语焉不详。而对淳于家族,他更是尚存一点顾忌。
“司马不需隐瞒,我来说好了。如今,淳于家族所余家丁,不足五百。”
淳于海见状,倒是很大方,直接报出了自家数字。
“至于编外野民,桀骜难训。虽数目不详,但征调甚难,与莱人无异。”
“淳于府中的家丁人数,也确实不多。既然如此,那士卒征调之事,容后再议。”
田种首无比豁达,大手一挥,这事就算搁置了。
等到二人一起回庄子赴宴的路上,他似乎无意地问起淳于海。
“听说,昨日贵府中的运粮队,遭受了贼人袭击?”
“哦?你消息倒是灵通。一股子莱人,饿极了眼。”
淳于海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有受损失吧?”
“问题不大,只有几个家丁受了伤。”
“听说,大小姐也在运粮队中,莱人不是冲着她去的吧?”
“抓住了个活口,只是凑巧。”
“凑巧?浩远兄,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晚到了一日,临淄的客人为何也没有来?”
田种首颇为高深莫测地问道。
“不是说临时有公事,要晚到么?怎么,是另有隐情?”
淳于海诧异地问道。
“前几日,我就得到消息,会有一股子贼人,袭击路人。至于这个路人会不会是我这一路,就不太清楚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迟来了一日。即便是冲着我来的,那也能给他们个措手不及。
至于临淄的客人,明日大约也该到了!”
田种首话刚说完,淳于海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贼人果然是冲着临淄的客人来的!
他的内心里,顿时掀起来狂涛巨浪。这背后的人物,到底意欲何为?他们袭击临淄的客人,对他们有啥好处?
他还猜不透贼人的具体目的,但若真的袭击成功,首先他淳于氏就要倒霉。首先一个未能尽于职守,是跑不了的。
再一个,临淄的大人物出了问题,他这个归城大夫,逃脱了不了责任,甚至于被按个勾结贼人,意图不轨,也很有可能。
如此一来,淳于家族的覆灭,只在挥手之间。
这幕后人的用心,真是恶毒啊!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啊!
会是东郭氏么?
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也不会让人意外。只是东郭氏对他的归城觊觎已久,是想伺机夺取地盘,或者只是别人的一杆枪,背后有更大的势力?
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对方必然是临淄的大佬。会是谁呢?
实在是不敢想下去。
如今临淄形势,也是错综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他淳于氏绝不能掺乎其中啊。
“君上还是信我不过啊!”
“哪里。浩远兄是我尊敬的人,归城在你的治下,我也很放心。我只是对临淄不太放心而已。”
“君侯有豫?”
田种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秋儿,怕是要及笄了吧?”
“今年就满十五了。”
淳于海见他不愿多说临淄,心中也是了然,不再追问。
“可曾许配人家?犬子山亦已束发。”
“只可惜秋儿是长女,非贵公子之良匹。君上,我们且入席。”
……
贵人入席,自然有要事相谈,也就没有下人什么事。
髡奴下值,回到丁仓,见众人各自端着一小瓮麦饭,吃的正欢。
然而麦饭于他来说,却实是粗粝,难以下咽。
“仓中可有石匠?”
髡奴向埋头刨饭的黔夫问道。
“匠乡是有的,至于丁仓,柱子是匠乡出来的,听说是个石匠。你要石匠做什么?”
“莫问,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髡奴故作神秘的答道。
“柱子,柱子?”
黔夫冲着吃饭的一群小伙子大喊。
“哎,头儿,你叫我?”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子,端着瓮,小跑着过来。他连声答应着,嘴角上还挂着饭粒。
“你家是石匠?”
髡奴抬眼问道。
“嗯,是的。祖上是匠乡石匠,因有功被家主提了小的做家丁。”
柱子见是新来的副仓问话,连忙小心答应。
“别扯蛋,没人计较你的出身。你只告诉我,你会不会石匠活儿?”
粗人,就要说话粗点,文绉绉的,他反而听不懂。
“会。这是祖传的吃饭家伙,咋能不会!”
柱子闻言,知道副仓是个直爽人,便大声回答。
“那你会制磨么?”
“磨是啥东西,干啥用的?”
髡奴见黔夫和柱子都很疑惑,一下子明白了。看来这时候还没有磨,要不然谁会吃麦饭呢!
他于是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大圆。画了孔洞之后,在上面又继续画了很多横横竖竖的斜线。
柱子也蹲下来仔细地看,突然说道:“这是碾子吧?”
髡奴闻言,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这个?还以为小米都是舂出来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有了碾子!
既然有碾子,那就好办多了,不用过多解释。
“你理解成碾子,也行。碾子,你会做吧?”
“会。碾子,咱庄子上就有。需要的话,咱们去弄来一架就是了。”
“我不是要碾子,我是要磨。磨,懂么?比碾子小,也比碾子精细。石磨分两扇,每扇有沟槽。槽分为粉槽、渣槽、麸槽。用法不同,沟槽的长短宽窄也不一样……”
幸好自己小时候在农村跟爷爷呆过,跟锻磨人厮混过。虽然已经记不清石磨具体如何刀砍斧削,但是却仍记得石磨的内里样子。
锻磨人都是孤僻性格。没办法,锻磨就是个枯燥活儿,难得有人说话。即便那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却有幸聆听到制磨精要。
锻磨师傅的话,也自然而然地从记忆中,再次被抽离出来。
髡奴讲到兴奋处,唾沫飞溅。
然而柱子却只是疑惑着点头。一看他根本就是没听懂!
髡奴气得站起来,踢了他两脚,心里才舒坦了。
但是,还得继续给他讲。
谁让自己吃不了麦饭,想吃面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