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格外的沉重,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
我依着他们,转了个身,直接向前扑去。
那太监也挺识相,一下子起身,支撑住了我。
我微微甩了甩左手,右手搭在太监的左臂上,示意他们可以放手了。
他们放手后,这腿,似乎也争点儿气。也勉强站得住。
在以太监为拐杖的情况下,我也能一步一步的挪了一挪了。
“大人,您行么?”太监小声的道,“实在不行,奴才招呼人抬您吧,外面就是马车。”
我只是一笑,微微摇头。
我不清楚,我这一走,会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我很想回头看看——但,我却没有那个勇气……
我不清楚,是不是我离开了这里,我就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来不了了。
我也依旧不清楚,是不是我离开了这里,就也再也回不去了。
似乎,我会永远记住这几天的经历,因为我不能选择忘记,这不是受我控制的。
往日秋雨之后的阳光,是很暖和的,给寒意中,添加了很多温暖,温馨。
此时,一切都是温暖的,太阳下,唯一的阴霾,就是冰冷冰冷的我……
那个太阳,还是以前的太阳,而那个少年,却不是以前的少年了……
我的腿似乎恢复得很快——与我想象的不一样,很快就不疼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我的脚步,愈发得快,却也愈发的慢,太监似乎也明白,此时,我在想些什么。
我不清楚师兄们的目光,也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挂念我,这世上,前几天的马熙陌,早已不在。他们,其实不必留恋……
可我的傻师兄们……不这么想啊……
我不清楚我现在想些什么,我现在的思路很乱。
就像是,永远的诀别,都清楚,都想说些什么,却被世俗这道大屏障,隔开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次,或许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而谁都不能说什么。当住持的庭听师兄,还有几位大弟子,更是不能说什么了……
这两天里,我有两次巨大的纠结。
一是,我入魔之后,将魔教众人带入镇法寺,我在纠结,我该如何面对师兄们,还有师叔。
二则,是我现在要走,我在纠结,我该如何和师兄们道别?让他们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不得已而为于此,也算,我自己对自己的心,一个弥补。
或许他们中间,有能猜测出我的心思的,却没有人,能肯定。我想的,就是给他们一个肯定。
可我现在,身不由己。
我也只能是,在这种情况下……感叹一声……身,不由己罢……
有些事情,果真没有那么随意;有些事情,有些人,也是别了,就再也不见,再也见不到的;有些事物,有些地点,也是一切都相同,却是人不相同了。
我不清楚,我到底要做些什么,要感叹些什么。
我依旧不清楚,我可以做些什么,有资格感叹一些什么。
终于,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庙门。
走出庙门,只见一家驷马之车,宽敞的很,铜做的车身,带个大门,上面的花纹,是我没见过的。
马身上披盔戴甲的,铁蹄两跺,烟尘随风走,马在风中屹立。
——金戈铁马?嗯,威武威武。
小风儿一过,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又似乎,那湿漉漉的感觉少了不少,快干了。
那人刚要往前挪动,被我一把拽住,“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儿?”那人试探性的问道,“大人,若是没事儿,皇帝还在金殿之上等着您呢。”
我微微一笑,摇了下头,凌乱的头发,也跟着移动。
他跟着我的方向,转了过身。
一晃儿,走出去了好远,庙门,也越来越小了。
我看到了远处藏经塔高矗着,烟云缭绕,今儿个,有许些雾蒙蒙。而天王殿,在雾蒙蒙中,特别闪耀。藏经塔更是如直穿云霄一番。
曾经,这个地方让我无限狂躁。
现在,这个地方在我眼中,是最美的,是仙境,是极乐,又是最恐怖的,又是炼狱,又是恐怖。
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快乐与痛苦是交杂着的——或许,唯有放下,才是清净。而我现在能做到的,不是放下,而是放弃……
“你可知道,我对此处之情?”我微微一撇嘴,不知觉的问道。
太监先是低头微微一愣,“这……”又微微摇首,“奴才不敢猜测。”
闻此语此言,我只是微微一仰头,又缓缓的低了下去,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烟雾缭绕的藏经塔。
那是我曾经呆了很多年的地方,那里的书,不出错的话,我快看完了,可惜没有,若有机会,我一定会看完。
下了藏经塔,旁边就是钟楼了,钟楼的钟声,似乎是我情有独钟的东西,恐了,我再也听不到了。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听个够……
“罢了。”我只是微微一摇头,“你说,皇帝他还在金殿上等着我?”
这是玩儿真格儿的,还是对我很重视呢?呵呵呵……不好推测,或许,面面都有罢?
“是的,大人。”
“我?”我一声自嘲,“我何德何能啊?”
“您的功德,甚至可盖过老祖宗创立王朝之功德,大人怎能问的了自己何德何能呢?”
这人儿,答话儿倒是满个干脆之利落。
我一声自嘲,微微一点头,“皇帝他老人家,可真高瞧了我啊。”
他不言语了——因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我做什么,他怎么跟着罢了。
雾何时散?人何时归?
雾散之时人可归?人归之时物可在?
这烟雾何时会散?我又何时可以回去?
这雾散之时,我能不能回来?我回来之后,那事物可都似从前?
雾散的快,可人几时可以回来呢?哈哈哈……
或许,这本来就是不成文的东西,雾的来散,怎能和人的走归比较呢?
世界上没有不散的雾,只有不归的人啊。
或许,那可散去的雾气,就是我现在所看到的,缭绕大殿的烟雾,而那个不归的人,便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