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末了,之前之事,过去了,那之后之事,就还要进行。我不能,只停留在这些地方的交界口。
“罢了,罢了……”我一声苦笑,两摇头,“走罢,皇帝还在等着我。”
“诶。”太监应了一声,跟着我再次转过身去,“大人您慢点儿。”
慢点儿?小爷儿又不残废,看来你是一直没发现小爷儿腿根本没事儿啊……
不过想来,是我傻了……总不能人家看出来了,还说出来罢?忘记有个词儿叫心照不宣了……
接近了马车,车夫见我,站在马车之上,席地单膝一跪,“参见大人。”
大人?嗯……这词儿用的……
想来也对,我一无封号,就一道圣旨罢了。二无官职,让人家怎么叫?叫那个谁?也只能姑且叫“大人”了。
“免礼。”左手微微一挥。
二人扶着我进了马车。
马车里很宽敞,但很阴暗,一盏灯,一把椅子,一把小桌儿,桌上有一黄色,印着万寿无疆四字的盖碗儿,里面还有茶叶的样子,微微冒着热气。看起来,这是刚沏的。
此时,安顿下来后,觉得一切都好多了,除了觉得,全身紧紧巴巴的发热,还觉得冷以外,哦,对。加上膝盖几番疼痛外,似乎没什么。
能在青砖秋雨之间,跪上一夜,还没什么大事儿——至少没病倒。我也算厉害的了吧?哈哈哈……真佩服我自己。
“驾!”
车夫拽着马,掉了个头,车里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颠簸,就连茶碗儿,都稳稳当当的。
我虽然想——过去的都该过去了,但,我还是十分……怎么形容呢……应该是十分不舍的吧,顺着窗户,向外眺望一下,又收了回来。
似乎车子跑得很快,车夫也往死里的喝着牲口,马车渐渐地颠簸起来。
周围,晨雾未散。
草上雨水、露水,混杂在一块儿,欲滴。
我不大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大概,还不是中午,或者,大概是秋天太冷了,加上下雨了,寒气更重,晨雾一时半会儿散不去。
此番景色,我或许是天天见,每天早上我不会起来的太晚,虽然一天天的日子过得都一样,有时候还觉得烦躁,但,这种习惯养成了,就是一成不变的了。
我遥望一眼火枫山——那个地宫,估计早已倒塌了吧?嗯,若虚他们,又走到了哪里?泠轩,现在又怎么样了?
听这宦官说,我功过老祖宗开创王朝,立我一封号,世世代代与王朝皇帝,平起平坐。
江山半壁是我辈,另半壁是他辈。也算是整个江山有我一半儿罢?这也算是,接管天下,繁荣盛世罢?
其实我不想要的,便是这些。
人一但富有了,拥有的多了,往往就会怀念最初。我经历过,所以我不喜欢再经历一次,可我,不得不再经历一次。
泠轩,或许,这些是你想让我得到的罢?
嗯,或许是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得到,你想得到的,你想让我得到的,我会得到。
……
沉思之中,只见眼前光明一片。
那宦官拉开铁门,进了马车,席地一跪,“大人。”
我假装着,望着火枫山,余光一扫,发现他根本没抬头看我。
“什么事?”淡淡三个字,左手,又去捶了捶膝盖。
膝盖一阵一阵的针扎的痛——或许是着凉了吧?
那宦官似乎也看到了,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刚微微抬头,一张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不说了。
“大人,您可否将您的姓氏名字告诉奴才?奴才好可禀报吾皇。”
何成,这皇帝连我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们家皇帝,如何知道我大破魔教的?”
既然他们知道我大破魔教,肯定知道我和师兄、泠轩、若虚之间的事情了罢?
人人都不傻,就算知道冰山一角,也会掀起来,最后都知道的。
宦官尴尬的一笑,“大人神武之极,京城哪有人不知不晓啊?孺妇皆知的事情,您说,吾皇能不知道么?”
我只是微微一点头。
看他的官服,明显是四品太监大总管,蟒蛇皮衣,九龙——敬事房儿的。
能混到这个地步……重点是我看起来,这人年龄不过而立,除了办事儿能力好之外,估计这嘴儿也不错。不然,有人一辈子都混不到这个地步。
行,会说是正常的,从古到今,下到黎明百姓,上到帝王将相,哪有一个不爱听好话儿的?
好吧,其实我也不例外,说点儿中听的,我也爱听……
我右手将圣旨随意撂放在一边儿,一声笑,腾出右手,两只手捶着膝盖,边捶着,边告诉他我的姓名。
“你先起来讲话。”说实话,别人跪着我坐着,着实不舒服……虽有一双眼睛看着我,在我心里就跟有百千万双眼睛一起望着我一样……
“诶。”宦官应了一声,起身后,却也未抬头。
嗯,主仆关系。
往往,人的地位越高,想找个人说个真心话,都不行。
想想啊,前朝大臣后宫嫔妃,哪个人不跟自己勾心斗角的?哪个人不是左算计又算计,口中还一口皇帝这个,皇帝那个的。
这么客气,明显就有一种十分拘束的隔膜,打都打不破。
都说帝王是最受气的人——这点儿,是最好说的。
帝王地位高,没错,可任何一个人,可以随意发脾气,而帝王就不能,他心中,有江山,有社稷。有黎民,有百姓。
受气,其此之谓乎了?
都说帝王是最累的人——这点儿,也依旧是最好说的。
天下之大事暂且不提,那是皇帝应该做的。
就说说白天,还有晚上罢?
白天,跟朝上大臣勾心斗角,注意的妥妥当当的,金殿上任何一个表情,都可能引起一阵的骚乱,一阵的不满,一阵的暴动。
打江山会用几代人,失江山,一夜之间,一瞬时间,就可以失掉老祖宗留下来的江山。
晚上,晚上了好啊,终于可以歇息了。像普通人一样,与自己的妻子同床共枕眠,可以放松一下,不用说假话,不用披着伪装过日子了。
结果呢?枕边人跟自己拈儿酸儿吃醋,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耍个小性子,你得哄。
行,哄就哄了,大男人嘛,能屈能伸,在外面面面俱到,回家妻子当祖宗,那也算一种情调。
就怕说,枕边人再不和你说实话;而且,一口一个皇帝,一口一个皇帝,别都别扭死了。
跟你算这个,跟你算那个,本来这一天下来就够累的了。最后躺床上还要费脑子……这哪里来的天理……
帝王悲哀,帝王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