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萱崎。”我将珠串儿暂且跨在手上,扇子端正。“你可知道衣冠禽兽这一词?”
“臣知道。”
且听沙沙的脚步声,奴才们点着灯笼,在我身边儿走过。各个院儿也都点灯了,路上的灯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衣冠禽兽,本是指当官儿的。”
因为官服上绣着飞禽走兽,指衣冠上绣有禽兽的人,当官儿的。
后来因为官儿都是昏官儿,渐渐地,这词儿就是骂人的话儿了。寓意估计就是,穿着衣服的禽兽吧?
嗯,似乎是的。
“后来,慢慢地就成了骂人的话儿了。”
鹰王在我身后一点头,示意知道了。
不过,他到底是表示知道了,还是表示理解了?
不大清楚。
他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死板了。
我觉着我就是个够死板够老套的人了,不想他比我还死板……
他就是那种,你要是不分配我什么事儿,我就跟你身边儿听候指挥,你说什么,他听什么,差他办事儿,他就去……
他和师哥像——真像!
虽然师哥在我面前,多言多语一说一笑,然而在外人面前,可谓是和鹰王一个样儿……
不愧是爷俩儿!我算是佩服!
也就这几句话儿的功夫,我俩就到了思书院前。
思书院灯火通明,门外站着宫女儿太监。
走到正门前,一抬头就见门前大牌匾,“思书院”三个大字,边儿,还有刀文。
我大摇大摆的走到前面儿,竟然没人理我?!
——接着往前走!
不想刚走两步,刚上雨搭前的台阶儿,一边儿站着的太监就醒了。
“诶——!”伸手就拦住了我。
左手揉了揉睡眼,睁眼看了看我,又连连眨眼,两声咳嗽。
“公公。”我一声轻咳,手背过去,抬头看着雨搭里面最高处“思书院”的牌子。“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睡觉,您不怕冻着?”
那人打量我一下——嗯?这不是上午那公公凌四德么?
“啊……”那人应了一声,“这皇上日益操劳,经常是整夜整夜的忙。皇帝一忙,我们做奴才的就得候着,万一有什么差遣,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他似乎不认得我,“看您的着装。”微微低头,又抬头看着我,“您是带修行的?刀家子弟?”
听罢,我不惊讶,只是一点头——这不难看出来。谁寒冬腊月儿穿这么薄的衣服?再说看这身行头,肯定是皇室贵族啊,天家肯定不是,天家人都不带修行,就只能是刀家子弟。
“哦……”凌四德应了一声,连连点头,“那您,到这思书院,有何贵干呐?”他倒是没问我何等官职。
朝中地位,不是摆着看的。
“我想……”我拿扇子指了指门,门挂着厚重的门帘。“了解了解皇帝。”
“这个……”那人思索了一下,“那您问吧,奴才……告诉您一点儿也无妨。”
我一点头,“皇帝,几日进一次后宫?”
听得尊上说,皇威被妇人罢了去些,看来,这后宫真的是一个大事儿。
“哟……”凌四德一愣,“那得有几年了……”
几年?!
“嗯?这为什么。”
凌四德一声叹,两手交叉着,插进两个袖子,微微望天,叹了一声,一股白雾,“自从皇后死后啊,皇帝就再没踏进过后宫。”
似乎,那几句话是皇帝说的。
就是我梦中的那场梦——说什么烟雨江南……什么什么……
总之一堆矫情的话儿,看来是他说的吧?
“皇后是哪儿的人?”
“江南水乡。”凌四德应了一声。
哦……这回就通顺了。
看来,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啊。
“唉……自从那之后。”凌四德无奈的一声叹,摇了摇头,“除了隔十几日进一趟后宫给老太后请安以外,皇帝就没去过后宫啊……”
“唉……”凌四德似乎没说完,“我们做奴才的,也只能是干着急啊……唉……”又是一声无奈的叹。
此人还是个忠奴,好啊,好啊——皇帝有这样儿的人跟着,也算是福气。
听罢,我只是点头,“那老太后她老人家可好啊?”
“好着好着。”凌四德拂尘一甩,轻抽了下鼻子,脸冻得微微发红。“只不过,因为前些年要垂帘听政这事儿,皇帝和老太后母子俩儿,闹的有点儿僵。”
恐了尊上说的,妇人罢皇威的事儿,就是因为这个罢?
“哦……”我似有所知的点点头。
几年前——几年前我还在扶政的样子。
看来,这深宫大院儿里,不管你地位多高,有些事情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这要是我透露出我的武皇,说不定,他还真不能告诉我。
这种事情,皇帝当然是谁都不想告诉。
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儿的墙,隔墙有耳。
这是利,亦是弊。
利在,我可以从“耳”的嘴中,得知我不知道的。
弊在,别人亦可以在“耳”的口中,得知我知道我安排的东西。
“那您……要见皇上么?”凌四德微微哈腰儿,起身要往思书院里走,“那我去给您通禀一声。”
我左手抓住了他,“甭介。”一声笑,“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凌四德一愣,十分惊讶的看着我,又落在我的右手上,“您……”
我不露齿的一笑,“多谢四德公公提点。”
凌四德听罢,突然一愣,马上,挣脱我手,席地而跪。“武皇万岁……”
听罢,我一笑,“平身。”
这人倒是聪明。
“你如何看出的?”我的目光闪烁着一股子讽刺。
谁知凌四德虽听到了平身二字,却没起身,“您手上的青戒指,是仙帝之友赠予仙帝的,但仙帝不喜装饰,很有可能给自己的弟子。因此,奴才才看出来的。”
嗯……此人聪慧。
我一声笑,“好,皇帝有你这样忠心又聪明的奴才,真是他的福气。”
“武皇廖赞……”
他来不及说什么了——我言至此,也不等他起身,不听他言语,大跨步往里走了。
聪明是聪明,就怕使小聪明,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如此提防着。